閑居編

宋 智圓著51卷CBETA X0949大于一万字 16 h 白话文由 GPT-4 翻译
閑居編第二十六
宋孤山沙門 智圓 著
錄兼明書誤
予讀丘光庭兼明書見其誤者四焉因錄之其一春秋隱四年衛州吁弒其君完即桓公也丘謂完當作貌誤為完也夫名以召質終將諱之故既葬而為謚若衛侯名完豈得謚之桓乎予曰光庭非也禮不諱嫌名說者云為其難避耶名舜禹之禹則不避其風雨之雨名孔丘之丘則不避其烏區之區完與桓嫌名耳是知衛侯名完不諱桓字謚之何咎嫌名之諱蓋近世曲為節制也唐延和初賈曾父名忠而曾除中書舍人議者謂音同字別於禮無嫌光庭謂名完不得謚桓而云春秋字誤者謬矣其二尚書武成曰前徒倒戈攻于後以北血流漂杵孔安國曰血流舂杵甚言之也丘謂血流漂杵不近人情今以杵當為扞字之誤也漢書血流漂櫓櫓即扞也俗呼傍牌此物體輕或漂也予曰安國云甚言之得其旨矣又書云洪水滔天天其可沒耶亦甚言之耳劉勰所謂夸飾也若杵重而漂不近人情則天高而沒其過益大若然者滔天之說何字誤耶孟子曰以至仁伐不仁而何其血之流杵也孟子去夫子尚近書應未誤故譏古書言事或過趙歧引詩嵩高極天以類之而不云杵字誤也其三論語子曰不有祝鮀之而有宋朝之美難乎免於今之世矣光庭云此孔子歎末世浮薄所尚口才與貌耳如此則不得云而有宋朝之美蓋此而亦當作不傳寫誤也予曰仲尼疾時好色乃云未見好德如好色者此疾時好甚於好色故曰不有祝鮀之而有宋朝之美難乎免於今之世矣蓋言有色無尚未免害況去兩者行仁義乎則之無道其可知也光庭不曉妄謂字誤孔安國注云言當如祝鮀之而反如宋朝之美難乎免於今之世害也予以孔說為是其四史記宋義云今秦攻趙戰勝則兵罷我承其弊丘謂承者奉上之義於理不安當作乘陵之乘與乘勝逐北以剛乘柔其意同也予曰承字是也以其罷弊在先我承其後斯乃以後承前與以下奉上義同故作承字也乘勝乃自乘其勝剛乘柔者乃上乘於下豈與我承他弊之後義同耶於戲光庭巨儒是非或謬後之學者可不慎歟。
我读丘光庭的《兼明书》,发现其中有四处错误,因此记录下来。第一,关于《春秋》隐公四年,卫国州吁杀害了他的君主完,即桓公。丘光庭认为“完”应作“貌”,错误地写成了“完”。他认为名字用来呼唤实质,最终将被避讳,所以既然已经下葬并有了谥号,如果卫侯的名字是完,怎能谥号为桓呢?我说光庭错了,礼法并不避讳相似的名字,解释说因为难以避免。名字中有舜、禹的禹,就不避讳风雨的雨;名字中有孔丘的丘,就不避讳乌区的区。完和桓只是相似的名字,所以知道卫侯的名字是完,不避讳桓,谥号又有何错?相似名字的避讳,是近世人为的节制。唐朝延和初年,贾曾的父亲名叫忠,而贾曾被任命为中书舍人,议论者认为音同字不同,按照礼法没有避讳。光庭认为名字是完不能谥号为桓,并说《春秋》的字错了,这是谬误。第二,《尚书·武成》说:“前徒倒戈攻于后以北,血流漂杵。”孔安国说:“血流舂杵,是极力言之。”丘光庭认为“血流漂杵”不合人情,现在应以“杵”为“扞”字之误。《汉书》说“血流漂櫓”,櫓即扞,俗称傍牌,此物体轻,或许能漂。我说安国说“极力言之”已得其旨,又《书》说“洪水滔天,天岂能没?”也是极力言之。刘勰所说的夸饰就是这样。如果杵重而漂不合人情,那么天高而没,其过失更大。如果这样,滔天之说又有什么字误呢?孟子说:“以至仁伐不仁,何其血之流杵也?”孟子离孔子还近,书应未误,所以讥讽古书言事或许过甚。赵歧引《诗》“嵩高极天”来类比,而不说杵字误。第三,《论语》中孔子说:“没有祝鮀的巧言,而有宋朝的美,难以免于今之世。”光庭说这是孔子感叹末世浮薄,所崇尚的是口才和美貌。如果是这样,就不能说“而有宋朝的美”,大概这也是传写错误。我说仲尼痛恨时人好色,于是说“未见好德如好色者”,这是痛恨时人好佞甚于好色。所以说“没有祝鮀的巧言,而有宋朝的美,难以免于今之世”,大概是说有美无佞尚不免害,何况去掉这两者而行仁义呢?那么国家的无道就可以知道了。光庭不晓,妄说字误。孔安国注解说:“言当如祝鮀的巧言,而反如宋朝的美,难以免于今之世害也。”我以为孔说的对。第四,《史记·宋义》说:“今秦攻赵,战胜则兵罢,我承其弊。”光庭说“承”是奉上的义,于理不安,应当作“乘陵”的“乘”,与“乘胜逐北”、“以刚乘柔”其意相同。我说“承”字对,因为其罢弊在先,我承其后,这乃是以后承前,与以下奉上义同,所以作“承”字。乘胜乃是自乘其胜,以刚乘柔者乃上乘于下,岂与我承他弊之后义同呢?唉,光庭是大儒,是非或许有误,后来的学者能不谨慎吗?
讓李習之
李習之答梁載書品藻為文之得失而言其理往往有是者而辭章不能工有之矣王氏中說俗傳太公家教是也吾謂仲淹之書辭淳理真不在法言下而俗傳家教雖三尺童子亦能哂其言章之鄙野矣比諸中說不翅天壤之相遠也而翱並驅於辭章不工之塗者無乃識鑒太昧乎吾甞讀習之答皇甫湜書嫌唐書鄙淺不足以發揚高祖太宗列聖明德乃云故欲筆削國史成不刊之書用仲尼襃貶之心取天下公是公非以為本羣黨之所謂是者僕未必以為是羣黨之所謂非者僕未必以為非使僕書成而傳則富貴而功德不著者未必聲明於後貧賤而道德全者未必不烜赫於無窮吾甚壯其說每恨天不與善不使習之滿其志成其書使子長孟堅輩包羞於前代及觀其謂中說與家教辭同乃疑習之苟筆削國史貶惡襃善不無其謬也嗚呼與其中說與家教同科寧老子與韓非共傳也李唐之世翱實大儒何品藻之無當至是乎既蔽往賢又誤後學故為文以讓之白圭之玷習之有矣陸士衡云雖濬發於巧心或受嗤於拙目信矣哉。
李翱回答梁载关于文章得失的讨论,并阐述了其中的道理,常常是正确的,但在文辞修饰上不够精巧。王氏中说和俗传太公家教就是例子。我认为范仲淹的书,文辞淳朴,道理真实,不逊色于法言。而俗传的家教,即使是三岁小孩也会嘲笑其文辞的粗俗。与中说相比,差距如同天地之别。而翱在文辞修饰不工的方面与它们并驾齐驱,岂不是见识太浅薄了吗?我曾经读李翱回答皇甫湜的书信,他嫌唐书浅薄,不足以发扬高祖太宗等列圣的明德,于是说想要修订国史,成为不可更改的史书,用孔子褒贬的心,以天下的公是公非为根本,不随波逐流。使他的书成而传世,那么富贵而功德不显的人未必名声流传后世,贫贱而道德完备的人未必不显赫无穷。我非常赞同他的说法,常常遗憾天不佑善人,不让李翱完成他的志愿,写成他的书,让司马迁、班固等人在前代蒙羞。等到看他将中说与家教同等看待,就怀疑李翱如果修订国史,褒善贬恶,恐怕也有错误。唉,将中说与家教同等看待,宁愿老子与韩非同传。李唐时代,翱实在是大儒,为何品评如此不当呢?既遮蔽了过去的贤人,又误导了后来的学者,因此写文章来责备他。白圭之玷,李翱确实有啊。陆士衡说:虽然巧心能深挖,但或许会受到拙目的嘲笑,确实如此!
讀中說
文中子始獻十於隋文弗聽乃歸隱河汾間耕然后食蠶然後衣晏如也既而嗟儒風之遺落慨王道之頹喪乃續六經作中說以堯舜禹湯文武周孔之道訓哲賢弟子凡千餘人及唐之興輔太宗以致太寧幾於王道者悉仲淹之門人也是知天將滅隋而昌唐使文帝不能用其縻之以祿遂使退隱教誨玄齡如晦徵靖輩以為唐之賢也是知太宗所行之道文中子之道也嗚呼仲淹之道美矣乎而中說十篇乃通沒後弟子薛收等迹其事記其言大抵模範於論語也唐賢悉謂剽竊論語故仲淹之道中說之辭沒然不稱唯陸龜蒙皮日休孫郃稍道其美而尚未能禦其侮以闡其幽也洎聖朝孫漢公作辨文中子一篇可謂禦其侮闡其幽也使橫議者不能塞路由是後學恥不讀仲淹之書恥不知仲淹之道使百世胥附於王通者漢公之力也吾竊量韓柳諸賢悉不稱文中子者為嫉其賢而欲揚己道邪為實不知其道而非之乎苟嫉而蔽之者則諸賢未免為王通之楊墨也豈不知後世有如孟軻者為通闢之乎苟實不知其道而非之則漢公賢於唐賢遠矣而漢公猶罪薛收等才薄筆下不能實錄善事妄有增益故使其間時等論語之句讀模仲尼之事跡吾竊謂為不然厥或仲淹事跡偶同仲尼豈令薜收蔽而不說乎事有偶同則漢公安知其妄也豈以不同仲尼別作詭說者則皆實乎其有等論語之句讀者模範其文以明其道亦何傷乎論語衛靈問陣於孔子孔子答以爼豆梁惠王問利國於孟子孟子對以仁義宋桓魋欲害孔子孔子稱天生德於予桓魋其如予何魯臧倉毀鬲孟子孟子曰予之不遇魯侯天也臧氏之子焉能使予不遇哉此皆與論語辭意符同矣嗚呼中說之可非孟子亦可非也如其不爾薜收之記言亦無過也吾讀其文恐後人猶惑故言以明之。
文中子最初向隋文帝献上十策,但未被采纳,于是归隐河汾之间,耕作之后才进食,养蚕之后才穿衣,生活安逸。不久,他感叹儒学风气的衰落和王道的丧失,于是继续六经,创作《中说》,以尧、舜、禹、汤、文、武、周公、孔子的道来教导贤能的弟子,共千余人。等到唐朝兴起,辅助太宗实现太宁,几乎达到了王道的境地,这些人都是仲淹的门人。由此可知,天要灭隋而昌唐,使文帝不能使用他的策略,以禄位束缚他,使他退隐教导玄龄、如晦、征、靖等人,成为唐朝的贤臣。这是知道太宗所行之道,就是文中子之道。唉,仲淹的道多么美好啊!而《中说》十篇,乃是通没后弟子薛收等人追述其事、记录其言,大多模仿《论语》。唐朝的贤人都说这是剽窃《论语》,所以仲淹的道,《中说》之言,没能被称赞。只有陆龟蒙、皮日休、孙郃稍微称道其美,但还不能抵御其辱,以阐明其深奥。到了圣朝,孙汉公写了一篇辨文中子的文章,可以说是抵御其辱,阐明其深奥,使横加议论的人不能阻塞道路。从此以后,学者耻于不读仲淹的书,耻于不知仲淹的道,使百世都依附于王通,这是汉公的力量。我私下衡量韩柳等贤人都不称赞文中子,是因为嫉妒其贤能而想宣扬自己的道呢?还是真的不知其道而反对它呢?如果是因嫉妒而遮蔽它,那么这些贤人不免成为王通的杨墨。难道不知后世有如孟子一样的人,为通辟之吗?如果是真不知其道而反对它,那么汉公就比唐贤贤明多了。而汉公还怪罪薛收等人才华浅薄,笔下不能真实记录善事,妄自增益,因此使其中时等人的论说,模仿《论语》的语句。我认为不是这样,或许仲淹的事迹偶然与仲尼相同,怎能让薛收遮蔽而不说呢?事情有偶然相同,那么汉公怎知其妄呢?难道因为与仲尼不同,就另作诡辩的人,就都是真实的吗?那些有等同《论语》的语句的读者,模仿其文以阐明其道,又有何妨呢?《论语》中卫灵公问阵于孔子,孔子以爼豆回答;梁惠王问利国于孟子,孟子以仁义回答;宋桓魋想害孔子,孔子称天生德于予,桓魋能奈我何?鲁臧仓毁谤孟子,孟子说:我之不遇鲁侯,是天意,臧氏之子怎能使我不遇呢?这些都与《论语》的言辞意旨相符。唉,如果说《中说》可以非难,那么孟子也可以非难。如果不然,薛收的记言也无过。我读他的文章,担心后人仍然迷惑,所以言明之。
雪劉禹錫
俗傳陋室銘謂劉禹錫所作謬矣蓋闒茸輩狂簡斐然竊禹錫之盛名以誑無識者俾傳行耳夫銘之作不稱揚先祖之美則指事以戒過也出此二涂不謂之銘矣稱揚先祖之美者宋鼎銘是也指事戒過者周廟金人銘是也俗傳陋室銘進非稱先祖之美退非指事以戒過而奢夸矜伐以仙龍自比復曰唯吾德馨且顏子願無伐善聖師不敢稱仁禹錫巨儒心知聖道豈有如是狂悖之辭乎陸機云銘博約而溫潤斯銘也旨非博約言無溫潤豈禹錫之作邪昧者往住刻于琬琰懸之屋壁吾恐後進童蒙慕劉之名口誦心記以為揩式豈不誤邪故作此文以雪禹錫恥且救後進之誤使死而有知則禹錫必感吾之惠也。
俗传《陋室铭》是刘禹锡所作,这是错误的。大概是些平庸之辈,因精神失常而轻率地盗用刘禹锡的盛名,欺骗那些无知的人,使他们传播。铭的创作,若不是赞扬先祖的美德,就是指出事情以警戒过失。超出这两种情况,就不能称之为铭。赞扬先祖美德的是《宋鼎铭》,指出事情警戒过失的是《周庙金人铭》。俗传的《陋室铭》,既不是赞扬先祖的美德,也不是指出事情以警戒过失,而是奢侈自夸,自比为仙人和龙,又说只有我的德行馨香,并且颜回不夸耀自己的善行,圣师不敢称仁,刘禹锡是大学者,心知圣道,怎会有这样狂妄悖理的言辞呢?陆机说铭应该广博、简约而温润,这个铭既不广博简约,言辞也不温润,怎会是刘禹锡的作品呢?愚昧的人往往将其刻在美玉上,挂在屋墙上,我担心后来的孩童,仰慕刘禹锡的名声,口中背诵,心中记忆,将其作为楷模,岂不是误入歧途吗?因此写这篇文章来洗刷刘禹锡的耻辱,并挽救后学的误区。如果死后有知,刘禹锡必定会感激我的恩惠。
閑居編第二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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