禪林僧寶傳
宋 惠洪撰30卷CBETA X1560大于一万字 18 h 白话文由 GPT-4 翻译
禪林僧寶傳卷第十三
宋明白庵居沙門 惠洪 撰
福昌善禪師
禪師名惟善。不知何許人。住荊南福昌寺。嗣明教寬禪師。為人敬嚴。秘重法道。初住持時。屋廬十餘間。殘僧數輩。善晨香夕燈。陞座說法。如臨千眾。禪林受用。所宜有者。咸修備之。客至肅然加敬。十餘年而衲子方集。至百許人。善見來者。必勘驗之。有僧纔入方丈。畫有圓相呈善。善喝曰。遮野狐精。其僧便作擲勢。以脚拶之三。善曰蒿箭子。其僧禮拜。善便打。又問僧。近離甚麼處。對曰。大別。曰。在大別。多少時。對曰。三年。曰。水牯使什麼人作對。曰。不曾觸他一粒米。曰。二時喫箇什麼。僧無語。善便打。又問僧。近離甚麼處。對曰。安州。
禅师名叫惟善,不知道他是哪地方的人。他住在荆南的福昌寺,是明教宽禅师的法嗣。他为人恭敬严肃,对法道非常重视。当他最初担任住持时,寺院只有十来间房屋,几个残破的僧人。惟善每天早晨烧香,晚上点灯,升座讲法,就像面对着千人听众一样。禅林中的受用,所有应当具备的,他都一一准备齐全。客人来访时,他都会更加恭敬地接待。十几年后,僧侣们才逐渐聚集起来,达到一百多人。惟善见到来访者,一定会进行勘验。有一个僧人刚进入方丈室,画了一个圆相给惟善看。惟善大声喝道:“这是野狐精。”那僧人便做出投掷的姿势,用脚踢了三下。惟善说:“蒿箭子。”那僧人便礼拜。惟善便打他。又问一个僧人:“你最近离开了什么地方?”回答说:“大别山。”惟善问:“在大别山待了多久?”回答说:“三年。”惟善问:“水牯牛让什么人作对?”回答说:“我不曾碰过他的一粒米。”惟善问:“你一天两餐吃了些什么?”僧人无言以对。惟善便打他。又问一个僧人:“你最近离开了什么地方?”回答说:“安州。”
曰。什麼物與麼來也。對曰。請師辯著。曰。驢前馬後漢。僧喝之。曰。驢前馬後漢。又惡發作麼。僧又喝。善便打。僧無語。善喝云。遮瞎驢。打殺一萬箇。有甚罪過。參堂去。有僧自號映達磨。纔入方丈。提起坐具曰。展即徧周法界。不展即賓主不分。展即是。不展即是。善曰。汝平地喫交了也。映曰。明眼尊宿。果然有在。善便打。映曰。奪拄杖打倒和尚。莫言不道。善曰。棺木裏瞠眼漢。且坐喫茶。茶罷映前白曰。適來容易觸忤和尚。善曰。兩重公案。罪不重科。便喝去之。又問僧。近離什麼處。對曰承天。曰不涉途程。道將一句來。僧喝之。善便打。
问:“什么东西跟着什么来的?”回答说:“请师父分辨一下。”问:“驴前马后的汉。”僧人喝斥他。问:“驴前马后的汉,又恶发作了吗?”僧人又喝斥。善便打他,僧人无言以对。善喝斥说:“这瞎驴,打死一万个,有什么罪过?”让他去参堂。有位僧人自号映达磨,刚进入方丈室,提起坐具说:“展开就遍满法界,不展开就宾主不分。展开即是,不展开即是。”善说:“你平白无故地受了打击。”映说:“明眼尊宿,果然有在。”善便打他。映说:“夺拄杖打倒和尚,别说我没提醒。”善说:“棺材里的瞪眼汉,暂且坐着喝茶。”喝完茶,映上前说:“刚才轻易冒犯了和尚。”善说:“两重公案,罪不重罚。”便喝斥让他离开。又问僧人:“最近离开什么地方?”回答说:“承天。”问:“不涉路途,道出一句来。”僧人喝斥他。善便打他。
僧以坐具作摵勢。善笑曰。喪車後掉藥囊。又問俗士年多少。曰四十四。善曰。添一減一是多少。其人無對。善便打。乃自代云適來猶記得。問超山主。名什麼。對曰。與和尚同名。善曰。回互不回互。對曰。不回互。善便打。又問僧。什麼處來。對曰。遠離兩浙。近離鼎州。曰夏在什麼處。曰德山。曰武陵溪畔。道將一句來。僧無語。乃自代曰。水到渠成。又問僧。什麼處來。對曰。復州。曰什麼物與麼來。對曰。請和尚試辯看。曰禮拜著。僧曰喏。善曰自領出去。三門外與汝二十棒。善機鋒峻。不可嬰。諸方畏服法席。追還雲門之風。南禪師甞曰。我與翠巖悅。在福昌時。適病寒。服藥出汗。悅從禪侶徧借被。咸無焉。有紙衾者。皆以衰老。亦可數。悅太息曰。善公本色作家也。
僧人用坐具做出摵的动作。善笑说:“喪车后的药囊。”又问俗士年龄多大,回答说四十四。善问:“添一减一是多少?”那人无言以对。善便打他,然后自己代答说:“刚才还记得。”问超山主名字是什么,回答说:“和和尚同名。”善说:“回互不回互。”回答说:“不回互。”善便打他。又问僧人从哪里来,回答说:“远离两浙,近离鼎州。”问:“夏天在哪里?”回答说:“德山。”说:“武陵溪畔。”让道出一句来,僧人无语。善自己代答说:“水到渠成。”又问僧人从哪里来,回答说:“复州。”问:“什么东西与什么来?”回答说:“请和尚试辩看。”说:“礼拜着。”僧人说喏。善说:“自己领出去。”三门外给你二十棒。善机锋峻峭,不可触犯。各方都敬畏服从法席,追回云门之风。南禅师曾说:“我和翠岩悦,在福昌时,正患寒病,服药出汗。悦从禅侣遍借被,都没有。有纸衾的,都因年老,也可数得过来。悦太息说:‘善公真是本色作家啊。’”
贊曰。明教在雲門。一日聞白槌曰。請師寬充典座。明教翻筋斗出眾。曰。雲門禪屬我矣。及住持。甞自外歸。首座問曰。游山不易。明教舉拄杖曰。全得渠力。首座奪之。即隨倒臥。首座掖起度與拄杖。明教便打曰。向道全得渠力。余嘗想見其人。今觀善公施為。真克家子也。
赞语说:明教大师在云门寺时,一天听到敲白槌的声音宣布,请老师宽充担任典座。明教大师立刻翻筋斗跳出人群,说,云门禅法属于我了。等到他担任住持后,有一次从外面回来,首座问他,游山不容易吧。明教大师举起拄杖说,全靠它的力量。首座夺过拄杖,他随即顺势倒地。首座扶起他并递还拄杖,明教大师便打过去说,刚才说全靠它的力量。我曾想象过他的样子,现在看到善公的行为,真是能继承家业的子孙啊。
大陽延禪師
禪師名警玄。祥符中。避國諱易為警延。江夏張氏子也。其先葢金陵人。仲父為沙門。號智通。住持金陵崇孝寺。延往依以為師。年十九。為大僧。聽圓覺了義經。問講者。何名圓覺。講者曰。圓以圓融有漏為義。覺以覺盡無餘為義。延笑曰。空諸有無。何名圓覺。講者嘆曰。是兒齒少而識卓如此。我所有何足以益之。政如以穢食置寶器。其可哉。通知之。使令游方。初謁鼎州梁山觀禪師。問如何是無相道場。觀指壁間觀音像。
禅师名叫警玄。在祥符年间,为避国讳改名为警延。他是江夏张家的儿子。他的祖先原本是金陵人。他的叔父是出家人,名叫智通,担任金陵崇孝寺的住持。警延前去依靠他,拜他为师。十九岁时,他成为大僧,听讲《圆觉了义经》。他问讲经的人,什么是圆觉。讲经的人说,圆是指圆融有漏的意思,觉是指觉尽无余的意思。警延笑着说,空掉所有有无,怎么称为圆觉。讲经的人感叹说,这孩子年纪轻轻却有如此卓越的见识。我还有什么能教他的呢。就像把不洁净的食物放在珍贵的玉器里,这怎么可以呢。智通知道了这件事,让他去各地游学。他最初拜访了鼎州梁山的观禅师,问什么是无相道场。观禅师指着墙上的观音像。
曰此是吳處士畫 。延擬進語。觀急索曰。遮箇是有相。如何是無相底。於是延悟旨於言下。拜起而侍。觀曰何不道取一句子。延曰道即不辭。恐上紙墨。觀笑曰。他日此語上碑 去在。延獻偈曰。我昔初機學道迷。
警延说这是吴处士画的。他准备继续说下去,观禅师急忙阻止说,这个是有相的,什么是无相的。于是警延立刻领悟了言外之意,起身拜谢后侍立一旁。观禅师说,你怎么不说一句话呢。警延说,说倒是不难,只是担心浪费笔墨。观禅师笑着说,将来这句话会刻在石碑上。警延献上一首偈颂说,我过去初学佛法时很迷惑。
萬水千山覓見知。明今辯古終難會。直說無心轉更疑。蒙師點出秦時鏡。照見父母未生時。如今覺了何所得。夜放烏雞帶雪飛。觀稱以為洞上之宗可倚。延亦自負。儕輩莫敢攀奉。一時聲價藉甚。觀歿。辭塔出山。至大陽。謁堅禪師。堅欣然讓法席使主之。退處偏室。延乃受之。咸平庚子歲也。謂眾曰。廓然去。肯重去。無所得心去。平常心去。離彼我心去。然後方可。所以古德道。牽牛向溪東放。不免納官家傜稅。牽牛向溪西放。不免納官家傜稅。不如隨分納些些。渠總不妨。免致撈擾。作麼生是隨分。納些些底道理。但截斷兩頭。有無諸法。凡聖情盡。
跋山涉水寻找知己。明辨古今终究难以融会贯通。直言无心反而更加疑惑。蒙受师父指点,如秦时的明镜,照见父母未生之时的本性。如今觉悟了,又得到了什么?夜晚放飞乌鸡,带着雪飞。观稱认为这是洞上宗可以依靠的教义,延亦自负,同辈中无人敢与之攀比。一时之间声名显赫。观去世后,辞别塔院,出山至大阳,拜见堅禪師。堅禪師欣然让出法座,使他主持。退居偏室,延接受了。这是咸平庚子年的事。对众人说,要廓然大公地离去,肯重新离去,无所得心地离去,平常心地离去,离开自我之心,然后才可以。所以古德说,牵牛向东溪放牧,不免要交官家的税。牵牛向西溪放牧,不免要交官家的税。不如随分交一些,他总是不妨害的,以免引起纷扰。怎样才是随分?交一些的道理是什么?只要截断两头,有无法、凡圣之情尽除。
體露真常。事理不二。即如如佛。若能如此者。法法無依。平等大道。萬有不繫。隨處轉轆轆地。更有何事。僧問。亡僧遷化。向什麼處去。延曰。亡僧幾時遷化。僧曰。爭奈相送何。延曰。紅鑪燄 上絛絲縷。靉靆雲中不點頭。見僧種瓜。問曰。甜瓜何時可熟。對曰。即今熟爛也。曰揀甜底摘來。對曰。什麼人喫。曰不入園者。對曰。未審不入園者。還喫也無。曰汝還識他麼。對曰。雖然不識。
万物的本质完全显露,真实而永恒。事物的现象和内在本质之间不存在二元对立。这就像觉悟到如如之理的佛陀。如果能够达到这样的境界,那么对任何法门都不会有所依赖,就能走上平等无差别的大道,万有都不被束缚,无论在何处都能圆转自在。还有什么事呢?一位僧人问,已故的僧人遷化后去了哪里。延寿回答说,已故的僧人何时遷化。僧人说,怎能不送他一程呢。延寿说,就像红炉上的火焰,丝线缕缕,云雾中不点头。看到僧人在种瓜,问道,甜瓜何时可以成熟。对方回答说,现在已经熟透了。延寿说,挑甜的摘下来。对方问,谁吃呢。延寿说,不进园子的人。对方说,不知道不进园子的人,还吃不吃。延寿说,你还认识他吗。对方说,虽然不认识。
不得不與。延笑曰。去。其僧後病。延入延壽堂看之。問曰。是身如泡幻。泡幻中成辦。若無箇泡幻。大事無因辦。若要大事辦。識取箇泡幻。作麼生。對曰。遮箇猶是遮邊事。延曰。那邊事作麼生。對曰。帀地紅輪秀。海底不栽花。延笑曰。乃爾惺惺耶。僧喝曰。這老漢。將謂我志却(即興陽剖禪師) 。延神觀奇偉。有威重。從兒穉中。即日一食。自以先德付受之重。足不越限。脇不至席者。五十年。年八十。坐六十一夏。嘆無可以繼其法者。
不得不与他。延禅师笑道:去吧。那位僧人后来生病了,延禅师进入延寿堂看望他,问道:这个身体就像泡沫幻影,在泡沫幻影中能成就什么?如果没有这些泡沫幻影,重要的因缘条件就无法成就。如果想要成就重要的因缘条件,就要认识到这些泡沫幻影。如何理解呢?对方回答说:这还是这边的事。延禅师说:那另一边的事又如何呢?对方回答说:遍地红轮争秀,海底不种花。延禅师笑着说:你还是这么清醒啊。僧人喝道:这个老头,以为我志向已尽(即兴阳剖禅师)。延禅师神态奇特,有着威严和庄重。从幼年时期起,就每天只吃一餐。自认为先德传授的责任重大,五十年足不越界,脇不至席。活到八十岁,坐禅六十一夏,感叹无人能继承他的法门。
以洞上旨訣。寄葉縣省公之子法遠。使為求法器。傳續之。延甞注釋曹山三種語。須明得轉位始得。一曰。作水牯牛是隨類墮。注曰。是沙門轉身語。是異類中事。若不曉此意。即有所滯。直是要伊一念無私。即有出身之路。二曰。不受食是尊貴墮。注曰。須知那邊了。却來遮邊行李。若不虗此位。即坐在尊貴。三曰。不斷聲色是隨處墮。注曰。以不明聲色。故隨處墮。須向聲色裏。有出身之路。作麼生是聲色外一句。答曰。聲不自聲。色不自色。故云不斷。指掌當指何掌也。予甞作隨類墮偈曰。紛然作息同。銀椀裏盛雪。若欲異牯牛。與牯牛何別。
将洞上宗的要诀,寄托于叶县省公之子法远,让他去寻找具备修证佛法根基与资质的人,以传承延续。延曾注解曹山三种语言,必须明确理解转变位次才能领悟。第一种是:作为水牯牛是随类堕。注释说:这是出家人转变身体的说法,是异类中的事。如果不理解这个意思,就会有所阻碍。关键是要一念无私,就有超脱之路。第二种是:不接受食物是尊贵堕。注释说:必须知道那边已经了悟,却回到这边来处理事务。如果不虚化这个位次,就会陷入尊贵的境地。第三种是:不绝断声色是随处堕。注释说:因为不明了声色,所以随处堕。必须在声色中,找到超脱之路。如何理解这是声色外的一句?回答说:声音并非自有声音,色相并非自有色相,所以说不绝断。指掌应当指向哪个掌呢?我曾作随类堕的偈语说:纷然作息相同,银碗里盛雪。如果想要与牯牛不同,与牯牛又有何区别。
作尊貴墮偈曰。生在帝王家。那復有尊貴。自應著珍御。顧見何驚異。作隨處墮偈曰。有聞皆無聞。有見元無物。若斷聲色求。木偶當成佛。今併系於此。延以天聖五年七月十六日。陞座辭眾。又三日以偈寄王曙侍郎。其略曰。吾年八十五。修因至於此。問我歸何處。頂相終難覩。停筆而化。
他创作了一首关于尊貴墮的偈语说:“生在帝王之家,哪里还有尊贵?自然应该珍视柔和的调和,看到什么又有什么可惊讶的呢?”他又创作了一首关于随處墮的偈语说:“听到的都是未受教诲的,看到的原本就无物。如果断绝声色的追求,木偶也能成佛。”现在将这些偈语记录在此。直到天圣五年七月十六日,他升座向众人告别。又过了三天,他用偈语给王曙侍郎寄信,大致说:“我今年八十五岁,修行至此。问我将归向何处,佛陀头顶的肉髻终究难以看见。”说完便停笔,随即圆寂。
贊曰。延嗣梁山觀。觀嗣同安志。志嗣先同安丕。丕嗣雲居膺。膺於洞山之門。為高弟也。余觀大陽盛時。有承剖兩衲子。號稱奇傑。卒至於不振。惜哉。微遠錄公。則洞上正脉。幾於不續矣。嗚呼延之知人。可以無愧也。
禪林僧寶傳卷第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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