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觀論疏

“不生亦不滅”之后，第二重牒八不解釋。之前已经简要地提出了三种方言，但八不既然是众多经文的核心要义、本论的宗旨，简要解释难以明了，广泛阐述才能显现。从仁壽三年三月二日起，江南的学者智泰来到皇朝请求阐述所闻，于是为他详细解释并分为十门：第一是大意门、第二是寻本门、第三是得失门、第四是正宗门、第五是浅深门、第六是同异门、第七是摄法门、第八是次第门、第九是料简门、第十是新通门。

大意门第一。八不，是正观的核心要义、方等的精髓，它决定了佛法的偏正，揭示了得失的根本原因。如果迷惑不解，就像在八万法藏中盲目摸索，如同在黑夜中行走；如果领悟了，就能像面对白日一样清晰地理解十二部经。我过去在江左地区深入研究多年，虽然没有到过河右，但一直将其作为心镜来使用，虽然东西方有隔阂，但从未有过分歧；在南北之间周旋，也从未停止过脚步。这里简要陈述过去的记录，用以区分不同的门人，这并不是要穷尽微妙之处，而是要指出通向自心的道路。

第二，探讨本门。问：这部论著共有四卷，广泛包含了五百首偈颂。为什么八不放在论著的开头？答：前面的序言已经足够说明这一点，如果还不明白，现在将详细解释。《净名经》说：“智慧是菩萨的母亲，方便是父亲。所有的导师，都是由此而生。”这表明，智慧和方便是十方三世诸佛法身的父母。因为所有圣人都依赖这两种智慧而生，这两种智慧又是由二谛所启发，二谛又因为八不而得到纠正，所以八不是所有教义的归宿、所有圣人的本源。但是，接受教义的流派往往舍弃了根本而追求末节，四依出世的命令是舍弃末节回归根本，所以在论著的开头就标明了八不。问：八不只是菩萨的根本，也是二乘人天的根本吗？答：由于八不，二谛得以正确理解，二谛正确理解，两种智慧就会产生，有了这两种智慧，就会有佛和菩萨，有了佛和菩萨，就会讲述二乘和人天的教义，所以八不也是二乘人天的根本。

如《大品般若经》所说：“如果没有菩萨出现于世，那么就不会有三乘的教法，也不会有世间的五戒和十善。”问：两种智慧是如何通过两种真理而产生的？答：必须深刻理解两种真理，这样两种智慧才能形成。曇影法师在《中论·序》中说：“这部论虽然对所有法无一不穷尽、对所有言说无一不彻底，但总结其要点就是调和并通达两种真理。因为真谛，所以没有实质的存在；因为俗谛，所以没有绝对的不存在。真谛没有实质的存在，虽然不存在却有其现象；俗谛没有绝对的不存在，虽然有现象却无实质。虽然不存在却有现象，不执着于不存在；虽然有现象却无实质，不执着于存在。不执着于存在就是消除了常见，不执着于不存在就是消除了断见。”由此可知，两种真理远离两个极端，被称为中道。问：为什么真谛虽然不存在却有现象，俗谛虽然有现象却无实质？答：这是因为不破坏假名而讲述实相，所以有现象却无实质；不动摇真实的极限而建立所有法，所以无现象却有实质。

二諦生二慧，即俗諦与真諦，它们共同孕育了两种智慧：悟到事物虽然看似存在却无实质，从而产生了漚和波若；理解到事物虽然看似不存在却有其现象，从而产生了波若漚和。漚和与波若相互依存，波若在漚和中显现，漚和在波若中显现。因为漚和在波若中显现，所以不执着于永恒；波若在漚和中显现，所以不停滞于断灭。既不执着于永恒也不停滞于断灭，这就是正观。然而，离开二諦就没有独立的中道，因缘所生的二諦就是中道；离开二慧就没有独立的正观，因缘所生的二慧就是正观。因此，通过二諦中道来激发二慧正观，通过二慧正观来达到寂灭，断除对常与断的执着，从而成就佛菩薩。因此，二慧被称为法身的父母。问：既然知道二慧是由二諦激发而生，眾聖依靠二慧而存在。为何将波若视为母，方便视为父呢？答：意义深远，简要说明两个理由。首先，真实的智慧是虚无而宁静的，与陰的静态相同；方便则是动态的，与阳的动态相匹配，因此将它们比作父母。

凡夫执着于有，二乘则停滞于空，而般若智慧能洞察空性，超越凡夫和二乘，漚和则涉入有相，超越圣人。超越凡夫相对容易，其意义类似于母亲；而超越圣人则更为深奥困难，因此比喻为父亲。所以什师回答王稚远的问题时，明确指出般若和方便没有两个独立的实体，只是由于深浅和优劣的不同而分为两个方面。问：为什么般若和漚和没有两个独立的实体呢？答：《智度论》中说，就像金子可以制作出精巧的物品，没有金子就没有精巧的物品，没有精巧的物品也就没有金子，但存在金和巧两个概念，金比喻般若，巧比喻漚和。因此，只有通过正确的观察，才能区分权宜和实际的教法。问：漚和如何巧妙呢？答：二乘的低位修行者不能洞察空性，因此也就不能洞察有相，所以没有巧妙；而大士虽然洞察空性，但仍然能够涉入有相，因此被称为巧妙。问：菩萨如何拥有这种巧妙呢？答：这种巧妙来自于对二谛的理解。正是因为在不动的真实极限中建立一切法，即使深入空性，也能涉入有相，因此拥有这种巧妙。

问：既然洞察空性而能保持宛然存在被称为巧妙，那么洞察存在而能保持宛然空性也应该被称为巧妙，这样两者都是漚和，又怎能称之为波若呢？答：确实如你所问。因此鸠摩罗什大师说：“观察空性而不执着，涉入有而不贪恋，都是漚和。”因为它们同样巧妙。但观察空性而不执着虽然是漚和，却从波若那里得到命名，隐去了其巧妙的称呼，只因为涉入有而不贪恋才称为漚和。这种解释与《智度论》相同。《智度论》在解释《譬喻品》时说：“波若即将进入究竟空的境界，没有各种无意义的议论；漚和即将离开究竟空的境界，装饰土地教化众生。”《净名》等经文以及僧肇的解释都与此意相同。

问：直接观察空性称为波若，不执着于空性称为方便，那么直接洞察存在称为波若，不执着于存在称为漚和。答：根据鸠摩罗什的解释，观察空性而不执着虽然是漚和，却从波若那里得到命名，隐去了其巧妙的称呼。同样，洞察存在的意义虽然是波若，却从漚和那里得到命名，隐去了波若的称呼，而是从方便那里得到命名。僧肇正是采用了这种意思，所以说“直接达到法的本性称为智慧，观察空性而不执着、涉入有而不贪恋，这两种巧妙的意义称为漚和。”问：也可以直接观察空的意义称为波若，观察空性而不执着以及洞察存在和涉入有而不贪恋。这三种意义都是漚和吗？答：也有这种理解。波若直接洞察所有法的实相，因此称为本体，本体没有二元对立。方便是波若的巧妙应用，应用有多种途径。一方面能观察空性而不执着于空的意义，这是第一种巧妙。其次，观察空性就能洞察存在，这是第二种巧妙。

三种涉入有相而又能无著，这是三种巧妙的方法。将这些巧妙的方法统称为方便，因此用金作为本体，金上的这些巧妙方法都称为方便。问：这与前面的解释相矛盾，如何调和理解？答：将照见空有都称为波若，即结合两种巧妙的方法都称为方便。波若具有照见空有的功能，方便具有空有的两种巧妙方法，因此将波若称为慧，即慧具有两种照见的功能；方便没有慧的名称，因此只称为两种巧妙的方法。这是根据两种照见和两种巧妙方法来解释的。如果直接照见实相称为波若，那么观察空性不证悟以及照见有相而不执著都是波若的作用，因此都称为方便。这是从本体一而作用多的角度来解释。这些都能适时地结合或分离，各种意义没有矛盾，不同的文句都能得到统一的理解，虽然有三种不同的说法，但仍然是一个意思。问：如果《净名经》以两种慧作为法身的父母，为什么《璎珞经》以二谛作为父母呢？答：如果以两种慧的名字称为佛，两种慧由二谛而生，那么就以二谛作为父母。如果说两种慧生佛，因此以两种慧作为父母，那么两种慧又由二谛而生，那么二谛就是祖父母。二谛又由八不正见而得到纠正，那么八不就是祖中的祖。因此八不是所有教义的宗归、所有圣人的根本，这一点在这里得到了显现。

得失之门第三。问：八不（八不正见）仅仅是众多圣人获得真理的源泉，也是众生失去本性的根源吗？答：领悟无生之理，便有三乘的众多圣人；迷失于八不，便有六趣的纷扰，因此《涅槃经》说：‘这是一味药，随着其流处有六种味道。’一味药，即是指中道佛性。中道佛性不生不灭、不常不断，即是八不。因此，失去对八不的理解，便有六趣的纷扰。问：为何失去对八不的理解，便有六趣的纷扰？答：因为不领悟八不，就无法认识二谛，不认识二谛，两种智慧就不会产生，两种智慧不产生，就会有爱见烦恼，因为烦恼，便有业力，因为有业力，便有生老病死、忧悲苦恼。因此，失去对八不的理解，便有六趣的纷扰。问：在得失八不中，有多少人？答：暂且根据两种门径，各有四种。失去的人有四种，一是钝根之人产生对众生的爱；二是利根之人产生对外道的见解。

这里所说的爱见众生，指的是那些心灵转变后学习佛教小乘教义的人，但由于福德不足和领悟力低下，他们最终会遇到三种失误：第一种是只得到言辞而没有理解其含义，他们听到小乘的名字，所以称之为得到言辞；但他们不知道小乘实际上是通往大乘的桥梁，只是固守于文字而忘记了其深层含义，因此称之为失去意义。第二种是既没有得到言辞也没有理解其含义，就像《智度论》中批评迦旃延所说的，这些话既不是大乘中所说的，也不是三藏中所包含的，只是一些论义师自己创造的说法。第三种是固执于小乘教义，进而诽谤方等教义，就像五百部学派，因为坚持所有法有固定不变的形态，不了解佛陀的本意是为了解脱，所以听到一切法终究是空的教义，就像被刀割伤了心一样。第四种是这些学习小乘的人，当他们转变心意学习大乘时，也会遇到三种失误：第一种是只得到言辞而没有理解其含义，他们听到大乘的教义就做出大乘的解释，形成了一种有所得的大乘观念；但他们不知道这是因缘所生，是假借小大之名来表达非大非小的教义，因此称之为失误。第二种是既没有得到言辞也没有理解其含义，在大乘教义中进行各种排斥和否定，这些既不是三藏的教义，也不是方等教义所包含的。

第三种情况是固执大乘而否定小乘，就像《法华论》解释《药草喻品》时，批评菩萨的执着，因为菩萨听闻到佛法的真理，认为只有大乘而否定小乘的存在。虽然所有草木都是由同一块土地生长、同一场雨滋润，但它们各自有不同的特性。佛法的真理只有大乘，并不妨碍因各种条件而形成的小乘现象。然而，菩萨因此否定小乘，坚持实相而忽视方便，因此被称为失误。这四种人都没有领悟到八不中道，没有产生正确的观察，因此形成了四种失误。虽然有四种失误，但可以归纳为三种迷惑：第一种失误是颠倒的病态，不知道自己有病，也不知道如何治疗。第二种失误，知道有病，想要治疗，但采取了错误的方法，结果旧病未愈又添新病。最后两种失误，知道有病，寻求治疗，但没有适当的方法，服用了甘露却变成了毒药，旧病未愈又引发新病。虽然有四种失误，但可以总结为两个错误：前两种错误是自我造成的迷惑，后两种错误是由于学习教导不当而产生的疾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