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高僧傳
宋 贊寧等撰30卷CBETA T2061大于一万字 52 h 白话文由 GPT-4 翻译
宋高僧傳卷第二十六
宋左街天壽寺通慧大師賜紫沙門贊寧等奉 勅撰
興福篇第九之一(正傳十四人附見二人)
周京師法成傳
釋法成,本姓王,名守慎,官至監察御史。屬天后猜貳,信酷吏羅織,乃避法官,乞出家為僧。苦節勤於化導,聲發響隨,行高質直。長安中,於京兆西市疏鑿大坎,號曰「海池」焉——支分永安渠以注之,以為放生之所。池上佛屋經樓,皆成所造。穿池之際,獲古石,銘云「百年為市,而後為池。」自隋朝置都立市,至于時正一百年矣。儀鳳二年,望氣者云:「此坊有異氣。」勅掘之,得石函,函內貯佛舍利萬餘粒,光色粲爛而堅剛。勅於此處造光宅寺,仍散舍利於京寺及諸州府各四十九粒。武后於此始置七寶臺,遂改寺額,成公居之。行其激勸,多以崇福為己任焉。
释法成,原本姓王,名叫守慎,曾经官至监察御史。当时正值武则天猜疑心重,信任酷吏罗织罪名,法成因此避开官场,请求出家为僧。他坚守苦行,勤于教化引导,名声随着他的善行而传播,行为高尚且正直。在长安,他在京兆西市挖掘了一个大坑,称之为“海池”——从永安渠分流注水,作为放生的地方。池上的佛屋和经楼,都是法成建造的。挖池时,发现了一块古石,上面刻着“百年为市,而后为池”。从隋朝建都立市,到那时正好一百年。仪凤二年,有观察气象的人说:“这个区域有异常之气。”皇帝下令挖掘,发现了一个石函,石函内藏有佛舍利万余粒,光彩夺目且坚硬。皇帝下令在此地建造光宅寺,并将舍利分散到京城的寺庙及各州府,每处四十九粒。武则天在此开始建立七宝台,随后更改了寺庙的名称,法成居住在那里。他激励人们,大多以推崇福报为己任。
唐五臺山昭果寺業方傳
釋業方者,即解脫禪師之法孫也。身長七尺五寸,古貌軒昂,垂手過膝,眉長數寸,目有重瞳,人望凜然。禮誦無倦,紹脫高躅,動合無形,不捨利物,而再修梵宮。時太原府有士女造立文殊像一軀,將送入山,到淲池河側,洪波汎漲。方乃隔岸焚香啟告,河為流減,過文殊畢,水還瀰溢。後終,建塔在寺西北一里,肉身見存,而多神異焉。
释业方是解脱禅师的法孙。他身高七尺五寸,相貌古朴而气宇轩昂,手臂垂下超过膝盖,眉毛长达数寸,眼睛里有两个瞳孔,人们看到他都感到敬畏。他礼拜诵经不知疲倦,继承了解脱禅师的高尚足迹,行为与无形的法则相合,不放弃利益众生,并且再次修建了佛寺。当时太原府有男女信徒制作了一尊文殊菩萨像,准备送入山中,到达淲池河旁边时,洪水泛滥。业方在对岸焚香祈祷,河水因此减少流动,文殊菩萨像通过后,水又恢复泛滥。他去世后,在寺西北一里处建了塔,肉身依然存在,并且出现了许多神奇的事情。
唐上都青龍寺光儀傳
釋光儀,姓李氏,本唐宗室也。父瑯瑘王與越王起兵欲復本朝,中興帝道,不克,天后族誅之,而無噍類。儀方在襁褓中,乳母負之而逃。後數年,則天竊聞瑯瑘有子在民間,購之逾急。乳母將至扶風界中,鬻女工以自給。儀年八歲,狀貌不群,神悟超拔。乳母疑遭貌取而敗,且極憂疑。乃造布襦,置錢於腰腹間,於桑林之下,告之令去。「勅搜不慢,吾慮俱死,無益於事。汝聰頴,必可自立。或一旦富貴,無忘老姥。」言訖對泣。儀慟不自勝,乳母從此而逝矣。儀茫然行至逆旅,與群兒戲。有郡守夫人往夫所住處,方息,俱此見儀群聚,且貌俊爽,因而憐之。
释光仪,姓李,原本是唐朝的宗室成员。他的父亲琅琊王与越王起兵,意图恢复唐朝的统治,但未能成功,被中兴皇帝所杀,天后果真族灭了他们,没有留下任何后代。光仪当时还是个婴儿,由乳母抱着逃走。几年后,武则天秘密得知琅琊王在民间有子嗣,于是更加急切地追捕。乳母带着光仪逃到扶风地界,靠卖女工为生。光仪八岁时,相貌出众,智慧超群。乳母担心因他的相貌而被捕,非常忧虑。于是她做了一件布衣,在衣服的腰腹部间藏了些钱,然后在桑树下,告诉光仪让他离开。“搜捕不会停止,我担心我们都会死,这无济于事。你聪明伶俐,一定能自立。如果有一天你富贵了,不要忘记我这个老妇人。”说完,两人相对哭泣。光仪悲痛欲绝,乳母从此离开了。光仪茫然地走到一家旅馆,和一群孩子玩耍。有一位郡守的夫人去她丈夫的住处,途中休息时,在这里看到了光仪和孩子们在一起,而且他的相貌英俊开朗,因此对他产生了怜悯之情。
召謂之曰:「郎君家何在,而獨行至此?」儀紿之曰:「莊隣於此,有時閑戲耳。」夫人食之,又給之錢,乃解衣而內其錢。日暮尋逕而去,擬投村墅。遇一老僧,呼曰:「爾小子,汝今一身,家已破滅,將奚所適?」儀驚愕佇立,老僧又曰:「出家閑曠,且無憂畏,小子欲之乎?」儀曰:「素所願也。」老僧因携其手至大樹陰,令禮十方佛,歸依常住佛法僧已,因削其[髟/采] 。
有人召唤他问道:“你家住在哪里,为何独自来到此地?”他欺骗对方说:“我家的庄园就在这附近,偶尔来玩一下。”夫人给了他食物,又给了他一些钱,他解开衣服将钱藏好。傍晚时分,他寻找小路离开,打算去投宿村庄。途中遇到一位老僧,老僧喊道:“你这年轻人,现在你孤身一人,家已破败,你打算去哪里?”他惊愕地站住,老僧又说:“出家生活清闲自在,没有忧虑和恐惧,年轻人,你愿意吗?”他回答:“这是我一直以来的愿望。”老僧于是拉着他的手来到一棵大树下,让他向十方的佛陀行礼,归依常住的佛法僧后,便为他剃去了头发。
又出袈裟以披服之,小大稱其體。其執持收掩,猶如幾夏比丘。老僧喜曰:「此習性使然,善持僧行。」遂指東北曰:「去此數里有伽藍,汝直詣彼,謁寺主云,我使汝為其弟子也。」言畢,老僧欻然亡矣,方知聖僧也。儀如言趨彼,寺主駭其言,因留之。經十年許,儀已洞明經律,善其禪觀。而屬中宗即位,唐室復興,勅求瑯瑘王後,儀方向寺僧言之。時眾大駭,因出詣扶風李使君——即儀之諸父也。見之悲喜,乃舍之於家,方以狀聞,固請不可。使君有女,年齒相侔,一見儀而心悅,願致情曲。儀恐懾而避焉。
老僧又拿出袈裟让他披上,大小正合适。他整理好袈裟,收掩得体,就像已经修行多年的比丘。老僧高兴地说:“这是你的习惯使然,善于持守僧人的行为。”然后指向东北方说:“离这里几里外有座寺院,你直接去那里,拜见寺主,告诉他,是我让你成为他的弟子。”说完,老僧突然消失了,这才知道他是位得道的高僧。他按照老僧的话前往那里,寺主对他的来意感到惊讶,但还是留他下来。经过大约十年的时间,他已经精通经律,擅长禅观。当时正值中宗即位,唐朝复兴,皇帝下令寻找瑯琊王的后代,他于是向寺中的僧人透露了自己的身份。众人大为震惊,他便前往扶风去见李使君——也就是他的伯父。伯父见到他悲喜交加,于是将他留在家中,并将情况上报,坚决请求不让他出家。使君有个女儿,年龄与他相仿,一见到他就心生欢喜,愿意表达自己的情感。他因恐惧而避开了。
他日會,使君夫人出其女,靚粧麗服,從者越多,來而逼之。儀固拒百端,終不屑就,紿之曰:「身不潔,請沐浴待命。」女許諾,方令具湯沐,女出,因閉關。女還排戶,既不得入,自牖窺之,方持削髮刀,顧而言曰:「有于此根,故為慾逼,今若除此,何逼之為?」女懼止之,不可,遂斷其勢,投之于地。儀亦悶絕,戶既不開。俄而使君、夫人俱到,女實情具告,遂破戶視之。漸蘇,命醫工舁歸蠶室,以火燒地,苦酒沃之,坐之于上,以膏傅之。月餘瘡愈,使君奏儀是瑯瑘王子。有勅命驛置至京,引見慰問,優齎豐洽,詔襲父爵。
儀懇讓,誓願為僧,確乎不拔。中宗勅令領徒,任置蘭若,自恣化方。儀性好終南山,因居法興寺。於諸谷口造庵寮蘭若,凡數十處,率由道聲馳遠,談說動人。或山行十里間,緇素侍者常數千百人,迎候瞻待,甚於權要卿相焉。儀恒居寂定,或言將來事,以決吉凶,必無差忒,人益歸之。開元二十三年六月二十三日,先囑累弟子:「當謹護身口,勿事諠譁。祖師意無別事,靜則真法現前。此外提唱,皆不獲已。」言極激切。因北首而臥,枕肱右脇,著席而亡——此大涅槃之表兆也。遺言令葬於少陵原南,乃鑿原成室而封之。柩之發也,異香芬馥,狀貌如生。祖車出城,白鶴數百鳴唳空中,綵雲依約,覆車數十里。道俗號咷,多持孝服。所葬之地,遂建天寶寺,弟子皆留而守之。
仪懇讓坚定地发誓要成为僧人,决心坚定不移。中宗皇帝下令让他带领徒弟,自由地建立阿蘭若,随心所欲地教化四方。仪懇讓喜欢终南山,因此居住在法興寺。他在各个山谷口建造了数十处庵寮和阿蘭若,他的道行声名远播,讲道时言辞动人。有时在山中行走十里,常有成百上千的僧侣和俗人侍奉左右,迎接等待,其盛况甚至超过了权贵和高官。仪懇讓常居于寂静定中,有时预言未来的事情,以决定吉凶,从未有过差错,人们因此更加敬仰他。开元二十三年六月二十三日,他预先告诫弟子们:“应当谨慎守护身口,不要追求喧嚣。祖师的意愿没有别的事,只有静下来,真法才会显现。除此之外的提唱,都是不得已而为之。”他的话语非常激切。随后他头朝北躺下,枕着右臂,侧卧而逝——这是大涅槃的征兆。他留下遗言要求葬在少陵原南,于是人们挖掘原地建成墓室并封闭。当他的灵柩被抬出时,散发出奇异的香气,容貌如同生时。送葬的队伍出城时,数百只白鹤在空中鸣叫,彩云缭绕,覆盖了数十里的车队。出家和在家的人都大声哭泣,许多人穿着孝服。他被葬的地方,后来建立了天寶寺,弟子们都留下来守护。
唐鎮州大悲寺自覺傳
釋自覺,博陵望都人也。稚齒厭于俗態,俄白親老言:「兒樂從佛求度世去。」二親驚愕,咄咤俾去。然無慚怍,再拜請命,乃強禮本部開元寺知欽。欽觀其志氣弗群,立字曰自覺。訓之曰:「汝聞名思義。」答曰:「佛種從緣起,唯聽明誨矣。」既而誦經及格蒙度。至德二年年滿,鎮州受具足法。即往靈壽縣禪法寺習律經論,勤瘁九年,皆造微也。便言「當入太行山,於一磐石上結茅庵三畝,小溪為蘭若,不亦快乎!」大曆元年九月晦,往平山縣界,得重林山院,果應所求,遁跡自娛。至二年五月,天其旱暵,覺則跣足經行,冬則右肩偏袒。
释自觉,是博陵望都人。他从小就厌倦世俗,不久就向父母表明:“儿子愿意跟随佛陀,寻求超脱世间的道路。”父母感到惊讶,大声呵斥让他离开。但他没有羞愧,再次拜别请求,于是勉强去拜访本地区的开元寺,拜见知钦。知钦观察他志向非凡,就给他取了法号自觉。教诲他说:“你听到名字就要思考它的意义。”他回答说:“佛性从因缘而生,我只听从明智的教诲。”不久他背诵经文并通过考核,获得度化。至德二年满岁时,在镇州受具足戒。随即前往灵寿县禅法寺学习戒律和经论,勤奋九年,都达到了精深的境界。然后他说:“我应当进入太行山,在一块磐石上搭建茅屋三亩,小溪边作为兰若,不也是很快意的事吗!”大历元年九月的最后一天,他前往平山县界,找到了重林山院,果然符合他的愿望,隐居自娱。到了第二年五月,天气干旱,自觉就赤脚行走,冬天则露出右肩。
其林薄山谷,虎狼狃跡重複。唯拾果采蔬,卯時一食。時恒陽節度使張君患炎旱,聞覺精苦,躬入山請其祈雨。張語之曰:「某無政術,致累百姓三年亢陽,借苦引咎自責,良無補矣。或云龍王多依師聽法,忘其施雨。願師垂救旱之誓,有如白水。如念蒼生,請輟禪定,略入軍府。」覺乃虔恪啟告龍神,未移晷刻,天輒大雨,二辰告足。張帥歸向勤重,若孝子之事父母焉。覺始入法已來,學諸佛因中誓願,其數亦四十九也。其一願:身長隨大悲菩薩,次願:造鑄大悲像寺。及乎發言響應,檀施臻萃,用赤金鼓鑄成,舉高四十九尺,梵相端嚴,眼臂全具。
迨更年稔,寺亦隨成,今城西山大寺是歟。遂於壇前誦念,至三更,見神光二道作,中金色,於晃朗中見彌陀佛,觀音、勢至左右翼從,佛垂金臂呼自覺聲,漸下雲來,摩其頂曰:「守願勿悛,無宜懈廢,利物為先。汝去吾隨,任從汝意。」言畢雲收,杳無眹迹。覺以願心酬畢,返山林之間,擇送終之處。貞元十一年二月望夜,有神人現半身,若毘沙門狀,謂曰:「師今歲滅度矣。」舉手謝神人曰:「往來定分,吾聞命矣。」其年六月十四日,奄歸寂滅。門人欲奉神龕歸山寺,州府人苦留,終於大悲寺南遷塔焉。則十三年四月八日也。其大悲為恒陽奇事,感應潛通,至周顯德初,勅鑄九府圓法,天下銅像,一例除毀。時州人相率出錢贖此像,不允,登即爐槖鎔冶。真定之人莫不悲悼。時炭熾飛煙,無之,從頂至胸,旋收銅汁,斯須計料,匠氏暴卒,自此罷工。迨宋太祖神德皇帝追鑄令全,代懺前事焉。
唐今東京相國寺慧雲傳
釋慧雲,姓姚氏,湖湘人也。性識精明,氣貌疎朗。高宗麟德元年——正十歲矣——,邈然有出塵之志,二親多厭沮之。其心匪席,不可卷也,父哀其所願,從往南嶽初祖禪師稟承慈訓,而能黠慧,好味經教,沈默如也。至于弱冠,於嶽寺受具足法。自專護戒,且善毘尼,尋罷講科,專營福事。發言響答,化俗風從。立事絕私,士庶欽揖。乃出重湖而遊荊郢,江南振錫,浙汭携囊,務在勸人令捨慳病。隨處蓋造,葺修寺宇二十餘所,皆功成不宰。天后久視元年,江北行化,因緣未會。長安元年,來觀梁苑,夜宿繁臺,企望隨河北岸,有異氣屬天。
質明入城尋覩,乃歙州司馬宅西北園中池沼。雲徙步臨岸,見瀾漪中有天宮影,參差樓閣,合沓珠瓔,門牖綵繪,而九重儀像逶迤而千狀——直謂兜率之宮院矣。雲覩茲異事,喜貫心膺:「吾聞《智嚴經》說:『瑠璃地上現宮殿之影』,此不思議之境界也。今決擬建梵宮,答其徵瑞。」乃挂錫于安業寺。神龍二年丙午,往濮州屬縣報成寺,發願為國摹寫彌勒像,舉高一丈八尺,募人出赤金。于時施者委輸,逡巡若丘阜矣。遂振槖籥,程巧工,一鑄克成,相好奇特。殆景龍四年庚戌六月,屬溫王讓位奉睿宗——叔父也。景雲元年,雲於寺東廊南隅造別殿安聖容。
始云治材,方議版築,檀越眾議紛紜,未成建樹。至二年辛亥,於福慧寺經坊北貿新安典午鄭景宅。方事興工,掘得古碑,則北齊天保六年乙亥歲置建國寺,乃高歡嗣子文宣帝也。覩之者皆驚嘆,同舍利弗悲螘垤焉。採訪使君稱異再三,遂沿此記,改福慧為建國寺,迎取安業聖容及殿材至寺。太極元年五月十三日改元延和,是歲刑部尚書王志愔為採訪使,至浚郊宣勅:「應凡寺院無名額者,並令毀撤,所有銅鐵佛像收入近寺。」雲移所鑄像,及造殿宇門廊,猶虧綵繢。遇新勅,乃輟工。雲於彌勒像前,泣淚焚香,重禮重告曰:「若與此有緣,當現奇瑞,策悟群心。
」少頃,像首上放金色光,照曜天地,滿城士庶皆嘆希有。是時生謗毀者隨喪兩目,又有舌腫一尺許者。遠近傳聞,爭來瞻禮,捨施如山,乃全勝概。像坐垂趺,人觀稽顙。涉惡報者,雲望像為其悔過,斯須失明者重視,舌卷者能言,皆願為寺之奴,持鐘掃地也。採訪使王志愔、賀蘭務同錄祥瑞奏聞。睿宗潛符夢想,有勅改「建國」之牓為「相國」——蓋取諸帝由相王龍飛故也。仍勅佛授記寺大德明幹同共檢校功德,勿令州府煩擾。中書舍人賈曾、侍郎崔沼、給事中盧逸、中書侍郎平章事岑羲皆捐俸祿,共構因緣——或啟發心之元,或施外護之力。
先天中行傳神于潞邸,玄宗即位,至八月十五日,上皇御書寺額,奉詔令大德真諦并弟子二人、品官一人,齎勅賜幡華及寺額至,迎受懸挂。雲道化梁園,身榮福樹,百齡有限,四相交遷,終于寺之別院。葬今京之東郊,寺莊塔亭存焉!時號造寺祖師。雲去世後,天寶四載造大閣,號排雲。肅宗至德年中造東塔,號普滿者,至代宗大曆十年畢工。或云造塔僧能分身行化,難測品階。文殊、維摩,是王府友吳道子裝塑。又開元十四年,玄宗東封迴,勅車政道往于闐國摹寫天王樣,就寺壁畫焉。僧智儼募眾畫西庫北壁《三乘入道位次》,皆稱奇絕。今之殿宇皆大順年火災之後蓋造,宋太祖重修。翰林待詔高益筆跡壁畫,時推筆墨之妙矣。
唐杭州華嚴寺玄覽傳(慧昶守如)
釋玄覽,姓褚氏,其先河南人也。食菜于錢塘,因是家焉。覽誕膺明德,生而懸解,深達實相,以崇善本。自初念至于捨家,師承慧昶。昶師德無不滿,眾用皆足,年高行尊,久為師範。及見覽無一息之間違仁,告門人曰:「無上之道,清淨為本。有能一念用其心,吾未見學不足者。江表無真僧久矣,或以此子為法鼓耶?俾遐邇聞之。」其預為達匠之所甄異也如此。其本邑有故華嚴寺,覽以包桑之地,近於玄禮師之先塋,屬隋室不競,法宇弛頹,名將壑遷,跡亦時廢。屬于唐初,募信人重建。文明歲,有勅許還舊額,廣輪制度,兼移基址。背山臨水,往返形勝。
覽初以具戒依天竺,次以僧錄住一閑居,後以耆德統華嚴。三寺次第同致于道,道無不在,因教有遷也。覽甞以憫物慈濟為己任,遂議寺前平湖之通川為放生池。時太守袁從禮因茲勸勉,深入慈門,以禁六里。司馬楊敏言感夢,又廣至十里。是以揵鬐掉尾,噞喁浮沈,不虞其害,得遂生性焉。覽又以經像為最,則殿前畫四像,慈氏為首,鑄金銅像三百五十座,彌陀為首;寫經二千餘軸,金字《涅槃經》為首。如是功德,以順現報——故王考宗追贈和州刺史;右散騎常侍封舒國公無量,則覽之元昆也。
量修學之日,臨平湖龍見,無不往觀,舒公晏然不離書案,氣度如此。明皇初年,舒公侍講,帝嘉尚之。歸覲太夫人,年已期頤,昆季皆以華皓,晨昏之地,說法而已。覽以開元二十二年示疾,終于臨平所造寺,春秋八十四。僧明了、大覺、普賢、神滿、懷遜,皆參預法流,奉法器藏于細礪洞之下基。工部侍郎徐安貞撰碑頌德焉。又閩中愛同寺釋守如,多事勸誘,越上之民歸若廛 聚焉。崇樹精廬,以為濟眾,急在利他。開元十年於寺營浴室,患地勢陡高,清泉在下,桔槹無用,汲引步遙,終以為勞。思慮不迨,無由改作。忽一宵下流頓涸,距造浴室所二十餘步,清泉迸出,時謂神功冥作,移此泉耳。七閩之民罔不歸信,終于溫室之偏房矣。
唐東陽清泰寺玄朗傳
釋玄朗,字慧明,姓傅氏。其先浦陽郡,江夏太守拯公之後。曹魏世,避地于江左,則梁大士翕之六代孫,遂為烏傷人也。母葛氏初妊,夢乘羊車飛空躡虛而覺身重。自茲已後,葷血惡聞。殆乎產蓐,亦如初寐。覺後心輕體安,嬰兒不啼,唍爾而笑。九歲出家,師授其經,日過七紙。如意元年閏五月十九日,勅度配清泰寺。弱冠,遠尋光州岸律師,受滿足戒。旋學律範。又博覽經論,搜求異同,尤切《涅槃》。常恨古人雖有章疏,判斷未為平允。往在會稽妙喜寺與印宗禪師商確祕要,雖互相述許,大旨未周。
聞天台一宗可以清眾滯,可以趣一理,因詣東陽天宮寺慧威法師。威稟承括州智威——時傳威是徐陵後身,灌頂師之高足也。朗親附之,不患貧苦。達《法華》、《淨名》、《大論》、《止觀》、《禪門》等,凡一宗之教迹,研覈至精。後依恭禪師重修觀法,博達儒書,兼閑道宗,無不該覽。雖通諸見,獨以「止觀」以為入道之程,作安心之域。雖眾聖繼想,而以觀音悲智為事行良津,遊心十乘,諦冥三觀,四悉利物,六即體徧。
雖致心物表,身厭人寰,情捐舊廬,志栖林壑 。唯十八種,十二頭陀,隱左溪巖,因以為號。獨坐一室,三十餘秋,麻紵為衣,糲蔬充食。有願生兜率宮,必資福事,乃構殿壁,繢觀音、賓頭盧像。乃焚香斂念,便感五色神光,道俗俱瞻,歎未曾有。此後或猿玃來而捧鉢,或飛鳥息以聽經。時有盲狗來至山門,長嘷宛轉于地,朗憫之,焚香精誠,為狗懺悔,不踰旬日,雙目豁明。
至開元十六年,刺史王上客屈朗出山,暫居城下。朗辭疾,仍歸本居。厥後誨人匪倦,講不待眾。一欝多羅四十餘年,一尼師壇終身不易。食無重味,居必偏廈。非因尋經典,不然一燭;非因覲聖容,不行一步。其細行修心,蓋徇律法之制,遂得遠域沙門、隣境耆耋擁室填門,若冬陽夏陰,弗召而自至也。其寺宇凋弊,乃指授僧靈稟建其殿宇形像,累二甎塔。繢事不用牛膠,悉調香汁。天台之教鼎盛,何莫由斯也?一日,顧謂門人曰:「吾眾事云畢,年旦暮焉!」以天寶十三年九月十九日薄疾而終,春秋八十有二,僧夏六十一。置塔於巖所,生常撰《法華經科文》二卷。付法弟子衢州龍丘寺道賓、淨安寺慧從、越州法華寺法源、神邕、常州福業寺守真、蘇州報恩寺道遵、明州大寶寺道原、婺州開元寺清辯。
系曰:觀其唐世已上,求戒者得自選名德為師。近代官度,以引次排之,立司存主之,不由己也。朗之求戒,不其是乎?如是師資相練,恩義所生;脫臨事請為,則喻同野馬也。
唐湖州佛川寺慧明傳
釋慧明,俗姓陳氏,漢太丘長寔之後,世居頴川。永嘉南渡,祖為司徒掾,曾祖仲文有佐命于陳,封丹陽公。祖為雙溪、穀熟二縣令。考為蘭陵長,乃為蘭陵人也。明母氏初感之日,如持佛戒,足惡履于葷園,口不甞于鱻器。神夢髣髴,如聞法音。既而誕焉,年漸及丱,方祈捨俗,父母偕聽。至受具時,即開元七年也。習學律藏,甞謂人曰:「昔者繁刑首作,伯成子遁焉。吾雖不捨律儀,而惡乎諍論紛紛。若心印心之法至矣哉!」乃西詣方巖,頓開心地。天寶中有願於清涼山,淮汴阻兵,明即旋策。
與禪客遇,同遊宛陵,於上石門置蘭若三所,有大[虥-儿+巾] 來擾,如撫尨焉。時荐饑,群盜欲至,必號呼先告,往往有徵焉。先是此鄉好弋獵,明化之,皆焚罝網器仗矣。至天寶五年,爰止乎魚陂道場。有瑀公者——白土史宗之流,迹邇行微,世莫之識——,始相見曰:「南祖傳教菩薩,來何晚耶?」他日同登魚陂峯頂,見東南有山,蒼琅獨秀,謂瑀公曰:「吾與此山宿有緣矣。
」天寶八年,有制度人。州將韋南金舉高行,黑白狀請,隷名州中寧化道場。明固辭,改隷佛川——即疇昔魚陂所望之峯,梁吳均故宅之所,地《志》云:「青山南掘得古佛二軀,莫知年代。獲像之地,靈泉涌起,因名『佛川』焉。」泉側有吳王古祠,風俗淫祀,濫以犧牲。於是明夜泊廟間,雷雨荐至,林摧瓦飛。頃之,雨收月在,見一丈夫容衛甚盛。明曰:「居士,生為賢人,死為明神,奈何使蒼生每被血食,豈知此事殃爾業耶?」神曰:「非弟子本意,人自為之。」禮懺再三,因與受菩薩戒。神欣然曰:「師欲移寺,弟子願捨此處,永奉禪宮。
」後果移寺於祠側,獲銅盤之底篆文,有「慧明」二字焉。建中元年正月示疾,其日庭水春染,山雨晝冥,猛虎繞垣悲嘯而去。十二日,奄然長往,春秋八十四,僧臘五十一。二月十二日建塔于寺西山焉。傳法弟子慧解、慧敏、如知三人也——若鶖子、採菽之倫也。菩薩戒弟子,刺史盧幼平、顏真卿、獨孤問俗、杜位、裴清,深於禪味。俾晝公為塔銘焉。
唐湖州大雲寺子瑀傳
釋子瑀字真瑛,姓沈氏,吳興德清人也。其先亡國於沈,因以為氏,春秋沈子之後也。瑀生而聰慧,不以師授。年未總角,辭親出家,以如意年中大赦度人,壞衣削[髟/采] ,煤炱世事,於洛京大福先寺受戒。勤勤祈請,不遑假寐。三日之夕,見有神人儼然在目,倏往忽來,或同或異,得非至誠乎?於是燭如來燈,佩菩薩印。
證聖中歸于大雲道場,堅執律柄,僧綱釐舉,不亦宜哉!瑀素履純厖,無咎無譽。使天下之士有外道焉!有闡提焉——心如飄風,言若泉涌,撓我聖教,擠我妙門——,瑀示以從容,誘以方便,莫不稽首挫色而聞命焉!常禮一萬五千佛名兼慈悲懺,日夜一匝,或二日、三日一匝。夜有聖僧九人降於禮懺之所,相與行道,彈指而去。或夜無燈燭,心口是念,圓光照室,如坐月中。如此則往往有之。瑀慨德清徧邑,未有塔寺,遂銳懷營構。一唱齊和,乃成精宇。前後寫經三藏,凡一萬六千卷。
天寶初,臨安足法師死,經三宿,將入地獄,冥中見瑀引至王所,謂王曰:「此人能講《涅槃經》,王宜宥之。」王曰:「唯聞巖崙師能講,不聞此師名,何也?」如是再三,王不能屈,因赦之。曾是,鄉人施[牛弓(巨-匚)匚口] 牛者——天然不孕——,因而出乳,其通感如是。以十一年秋禪坐而終。十二年春,將啟靈龕,欲焚之,容色不變,如生,雖少林孕髭,蘄春育髮,何獨嘉也?大理評事攝監察御史姚淡、主客郎中姚泲、刺史楊慧才偕歸信焉。
唐明州慈溪香山寺惟實傳
釋惟實,姓湯氏,富陽人。其為人也,杜多其行,禪觀其心,淡然靜居,長坐不寐。初母氏抑其願心,不容披削。既而籠開鳥逝,岸穴泉飛,學善財之遍參,同迦葉之練行。天寶中往明州若[山*(奧-釆+米)] 山,夜聞冥告曰:「達蓬聖跡名山,宜矣!」翌日且登其山,巖洞窈窕,石壁削成,秀異之多,實維靈境。有大佛足跡,詢其山叟,則曰「彼開元年中始現斯瑞」。
遂願捿此,有終焉之志。時屬海寇袁晁蜂螘屯聚,分以剽劫,殺戮無辜。至于香山,眾皆奔竄。實據榻瞑目,先以大石掩洞門。賊可三二百數,復舁巨石闊二丈餘,鎮其穴口。實起喑嗚,以掌舉之,群盜羅拜以謝之而去。邑民重之,遂立精舍,弗再歲而成。大曆八年也,太守裴儆奏請署香山題額焉,詔度僧七人隷名矣。以貞元二年冬示疾,終于寺,則跏趺而化也。春秋六十二,法臘三十一矣。
唐朔方靈武龍興寺增忍傳
釋增忍,俗姓史氏,沛國陳留人也。典謁之年,登其鄉校。百氏簡策,寓目入神。藝文且工,乃隨計吏,數舉不捷。會昌初,薄遊塞垣,訪古賀蘭山中,得淨地者白草谷內。發菩提心,頓挂儒冠,直歸釋氏。乃薙草結茅為舍,倍切精進。羌胡之族,競臻供獻酥酪。至五載,節使李彥佐嘉其名節,於龍興寺建別院,號白草焉——蓋取其始修道之本地也。忍刺血寫諸經。大中七年,李公慮其枯悴,躬往敦諭曰:「師何獨善一身,行小乘行?胡不延惜生性,任持教法?所利博哉!」忍執情膠固,遂著〈三教毀傷論〉以見志。帥覽而益加崇重。
九年,因讀《大悲經》,究尋四十二臂至「無畏手」,疑而結壇,浹旬禱請,自空中現其正印,雙拳歷歷可觀。遂命畫工繪寫此臂焉。或有譏謗者,忍再精慤虔告,畫工濯筆銅椀中,忽感寶性華一朵,枝趺[髟/目] 葉,一皆鮮明,覩者驚歎。至咸通十二年七月十日示滅于白草院,春秋五十九。以十月十七日藏神于水館之南,建塔焉。初,忍刺血寫經,總二百八十三卷。
畫盧舍那,閣三十五尺,門一丈六尺。起樣畫《大悲功德》三軸,自著《大悲論》六卷,並藏諸篋笥焉。後節使唐恒夫仰其遺跡,奏乞旌勸,勅諡大師曰廣慧,塔曰念定。弟子無轍,亦致遠之高足,齎血書經二卷、瑞華椀一枚,詣闕奏呈,宣賜紫衣。天復中終。及梁乾化初,中書令西平王韓公遜錄遺跡奏聞,太祖勅致諡曰法空,別賜紫方袍,塞垣榮之。後唐同光中,從事薛昭紀為碑焉。
唐京兆荷恩寺文瓚傳
釋文瓚,姓張氏,晉陽人也。天姿整恪,幼事師於并州崇福寺。學該群籍,控帶三乘。至若金版銀繩之籙,龍韜象祕之文,罔不耰耘情田,波濤口海,宣暢皇化,對揚天休,一皆悅服。詔為翻譯,并河南佛授記寺兼京兆安國、荷恩、崇福等寺大德。好修福事,設無遮一百會,凡聖混淆,一皆等施。縱風雲連起,及至齋日,必晴明晏然,感動人祇,福無唐設。春秋六十餘,卒於本院。境內苦霧如泣,數日不解焉。
唐太原府崇福寺懷玉傳
釋懷玉,姓許,并州人也。少而警利,日覽千言,早露鋒芒,逈拔儕類。及其長也,戒節踰峻,梵場龜鑑。志在修葺,無間彼此——夏墟寺宇,經有闕而必補,像有凋而遍修。三任紀綱,特有崇建。仍校讎大藏經二十餘本,祁寒盛暑,不廢晨暮。增飾淨土院,興事任力,轉加殊麗。代宗嘉之,委為灌頂道場主。真言祕訣有所在矣!春秋六十三,卒於本院云。
唐晉州大梵寺代病師傳
釋代病者,台州天台人也,姓陳氏。以其甞發大願,盡一報代眾生之病,致本名不顯矣。誕育之辰,祥光充室,隣里異焉。七歲喪父,哀毀幾于滅性。白母求出家,母纔艱阻,遂斷一指,親黨敦勸,偏親乃送於國清寺。因戒法登滿,誓志觀方。初止今東京,次於河陽,為民救旱,按經繢八龍王,立道場。啟祝畢,投諸河。舉眾咸覩畫像沈躍不定,斯須雲起膚寸,雷雨大作,千里告足。自此歸心者眾。先是三城間多暴風雹,動傷苗稼雉堞,號為毒龍為之也。代病為誦密語,後經歲序,都亡是患。盟津民立堂宇若生祠焉。
大曆元年,登太行,遊霍山,乃深入幽邃,結茅而居。有盜其盂食,俄見二虎據路,會逢代病,盜叩頭陳悔。慰諭畢,因摩挲虎頭,如是累伏猛獸。其盜本樵子,願依附為苦行焉。其中山神廟——晉、絳之間傳其肹蠁——,代病入廟,勸其受歸戒,絕烹燀牲牢。其神石像屢屢隨勸頷首,顧其神婦,略無俞答之狀。遂剃神之髮,毀撤神婦。鄉人怪之,聞白州邑。太守怒之曰:「此唐高祖初起至此,久困陰雨,其神見形示路,以迎義師。厥後礱石為像,薦饗無虧。此之髠師無狀敢爾。」俾繫閉於嘉泉寺,扃鍵且嚴。
至二十日啟關,寂然禪定,傾城咸往觀禮,或聲磬,舒徐而起。太守急召之不來,以至約令斷頭。代病斬一指以付使者。太守感之,躬就迎請,移置大梵寺,別營甎浮圖以藏其指節矣!由是檀信駢肩躡踵。有窴毒於酒者,賄貧女往施之。代病已知。貧女紿之曰:「妾家醞覺美,酌施和尚求福。況以佛不逆眾生願。」代病曰:「汝亦是佛。」然貧女懼反飲,具以情告。代病執杯啜之,俄爾酒氣及兩脛足,地為之僨裂,聞者驚怪。以酒供養,自茲始也。汾隰、西河人有疾,止給與淨水,飲之必瘳。凡屬荐饑,必募糧設食。
後於趙州救斯荒歉,作施食道場,前後八會,遐邇賴之,道感多類。以貞元十九年秋七月八日,奄然跏趺示滅。四眾初謂如嘉泉寺之禪定歟,香華供養。至于隔歲,膚肉漸堅,方知永逝,遂漆布繢畫之。武宗廢塔像,無巨細皆毀除,或議之移入陶竈中。既而生瑞草一本,其狀亭亭若蓋,盤錯縈紆,庇其風雨而有餘也。宣宗即位,佛事中興,綱紏比丘造小亭,移真形窴於此。先於嘉泉寺斷指節,已過百齡,筋肉甲爪光潤且如金色。或屬兵革,城陷指亡。後有齎出逃難,事息歸還。亦陰福其逋亡者,至今平陽人崇信焉。
宋高僧傳卷第二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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