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柏尊者全集

你所见的与虚空相同，都遍满十方世界。不能从虚空中挑选出见，也不能从见中挑选出虚空。因为虚空与见，必然是相互依存而存在的。所以说虚空与见不可分割，有虚空而无实体，有见而无觉知。虚空不是自己存在的，必须依赖色彩来显现。所以说有虚空而无实体。见也不是自己产生的，它的产生依赖于虚空中的尘埃。它直接照见境界，就像镜子照见影像一样，最初没有分别。所以说有见而无觉知。这属于现量，稍微涉及觉知，就会落入比量。（示次公）

喜怒未形成时，本性是圆满的。喜怒一旦形成，所表现出来的不过是情绪的自然流露。不违背未发之时的状态，就称之为和谐。稍微有所偏颇，就称之为不和谐。和谐则吉祥之事接连不断，不和谐则各种冲突和矛盾不断涌现。吉祥之事接连不断，就与佛祖、圣贤同出一脉。各种冲突和矛盾不断涌现，就与小人、各种恶类同流合污。习惯一旦形成，即使用天地作为熔炉，阴阳作为燃料，造物作为力量，迅猛的风作为鼓风器，也难以改变。于是大觉者，借助虚空和水来洗净这些偏颇和戾气。众生之所以会有偏颇和戾气，不过是饮食和男女之事。如果处理得当，就是吉祥；处理不当，就是灾祸。灾祸则只会招致苦难，苦难则会使精神恐惧，魂魄颠倒。殊不知，喜怒未发之时，与我们的佛祖是相同的。因此，偏颇于愤怒的，成为阿修罗；偏颇于愚昧的，成为畜生；偏颇于吝啬的，成为饿鬼；偏颇于恶行的，成为地狱。

只有天与人的吉祥，是依靠十善和五戒。这就是所谓的六道轮回。然而，作为天人若不觉悟，也可能成为人；作为人若不觉悟，也可能成为畜生。如果众生被这些障碍所蔽，不用空灵之水洗涤，想要恢复其本真，是不可能的。不觉悟有三种：一是见思，二是尘沙，三是无明。所有有血气的生灵，都受这三种因素的束缚，因此不能达到圣道。在理上不透彻，在事上不融合，在道上不妙用。透彻则无所不通，融合则无事可阻，妙用则统摄空有而无牵累。如此自然成就的妙用，每个人都能圆满。现在我们日常生活中，善恶积累无数，自我意识如山高。顺从它就感到快乐，逆着它就感到不快。喜怒一旦产生，心灵就变得昏暗。心灵一旦昏暗，见到颜色就被颜色迷惑，听到声音就被声音迷惑。无论是香味还是臭味，无论是甜的还是苦的，无论是涩的还是滑的，所有的好恶都是由尘沙引发的认识，认识一旦迷惑就变成暴戾。

违背真理，就会失去本性。一块圆满明亮的真性，六识破碎。既然已经变成了识，就错误地将身体视为自我。男女相互欺骗，饮食相互滋养。情感的波澜壮阔，没有常态。在腐臭的头骨上，在妄想的陷阱中，制造种种不洁之物。天不能覆盖，地不能承载。在漫长的劫难中，形体不断变化，升降不定，痛苦难以言表。如果有人被蚊蝇叮咬，尚且会感到不安。听到这样的剧烈痛苦而心不动摇的人，能称之为最灵性的吗？总之，一切剧烈的痛苦，都源于不觉。因为不觉，所以在没有身体中，错误地执着于有身体。在没有形象中，错误地看到有心。既然看到了有身心，那么坚固的不觉就是地，湿润的不觉就是水，温暖的不觉就是火，运动的不觉就是风。接受的不觉是因为环境，思考的不觉是因为接受，行动的不觉是因为思考，认识的不觉是因为行动。因此，坚固的执着，能所八法，在生死、荣辱、得失的关键时刻。

即使是小的过失，也会让人心神不宁，毛发竖立，身体发冷。这没有别的原因，只是因为不明白。将坚硬归于地，将湿润归于水，将温暖归于火，将运动归于风，将感受归于境界，将思考归于感受，将行动归于思考。将能力归于自身，那么不觉就会变成觉。然而在真正回归的时候，平常所说的身心究竟在哪里？如果能够透彻理解这一点，就可以将所有的不吉利转变为吉祥，将不和谐转变为和谐。身体可以充满八方而没有疾病，智慧可以周遍万物而不感到疲劳。这是观察的门径，以空为路，千里之行始于足下，空并不是道，道就是自己的家园。那么，当穷困的孩子回到家乡，他会唱谁家的歌曲呢？咦。剪灯不需要借助他人的力量，自有充足的光照遍十方虚空（示元廣空观说）。

就像等待尊贵的客人一样站立，就像朝拜至高无上的君主一样乘车。这两句话，如果不经过思考，直接说出，虽然恭敬，但还不够完美。咄！一片心光永远不灭，即使在虎狼群中，也总是春风和煦（示吴元石）。

任由自然，遍知一切，光本无待。一旦产生分别，能所对立。现在所有众生，想要恢复无待之光，如果不从有待之中，立大志，发大心，那么本光也不容易恢复。为什么？因为有限的知识，只能覆盖六尺之内。六尺之外，隔一张纸，就一无所知。不仅六尺之外，即使六尺之内，像头发、指甲、牙齿等，割剪了也不知道。如果我们追求无上道，是使用这六尺之内的知识去追求，还是不使用去追求？如果使用这个去追求，那么六尺之内的知识，能追求到吗？如果不使用这个去追求，我们放弃这个知识，就和木石一样。追求无上道，如果这样能追求到，那么一切无情之物，都能追求道了。所以说，学道的人不认识真，只是因为从前认识神。识神就是六尺之内的知识。如果超出这个去追求，又陷入了无情求道的困境。卜郎要深入研究（示卜生）。

心若不以理来滋养，所见就不会灵动。就像鱼若不以水来养育，所成长的就不会是龙。至人明白这两者，必须相互滋养，才能完成事业。因此，即使面对无数的世界也不厌倦勤奋，遵循唯一真实而不沉迷于寂静。虽然最初不以空寂为自我，但不免受到身体的限制。不以灵动的知觉为自心，不免被外界的牵引所束缚。空寂的缘故，生死祸福的突然来临，就像云触碰石头。灵动的知觉的缘故，好恶公私的颠倒错置，就像风游荡在虚空。如果真的有志于重大的事业，这两者若不痛切，痛切而不持久，持久而不转化，那么继承和开创，圣贤的种子就会断绝。如果是这样，天地万物，都会失去依靠。这怎么可能呢？（示法鐘）。

从前在毗耶城中，有维摩居士，以病说法，度化了无数众生。现在桐庐先生，也以病说法，能度化无数众生吗？如果不能度化无数众生，那就是被病所转。佛说如果能转变万物，就等同于如来。我就说，如果能转变病，就等同于维摩。如果不能转变，那么维摩的鼻孔，就在达观的手里。虽然如此，暂且说说这病，是从地、水、火、风四大元素中产生的吗？还是离开这四大元素而有的？如果是从地、水、火、风四大元素中产生这病，那么地属于地大，水属于水大，火属于火大，风属于风大。那四大既然各有所属，那么这身体真的有吗？真的没有吗？有的话病就有地，没有的话病根在哪里？先生趁这个时候，必须探究病根所在。那么生也好，死也好，不生不死，也不那么奇特。即生即死，也没有什么不好。唉，身体是苦的根源，何必说呢。四大分散，病属于谁？（示项居士东源病中）。

钟不敲击不会响，敲击也不是钟自己发出声音。人不引导人，声音不会自己响起。听到的声音也不是自己听到的，需要三者的结合才能发出声音，五者的结合才能听到。这是众人的常识。但人们不知道，如果离开三者去寻求声音，离开五者去寻求听到，三者各自没有声音，五者各自没有听到。既然各自没有声音和听到，那么结合三者和五者又怎能有声音和听到呢？如果结合三者和五者都没有声音和听到，那么所谓的声音和听到，是真的存在还是不存在呢？如果在这里能够清楚地理解，那么虚妄不需要穷尽就会自然消失，真实不需要契合就会自然契合。虚妄消失而真实契合，探究其功能，不是大圆作为老师，不是敲击作为学者，不是人能引导，那么我们就是因缘而生而进入无生的状态，功绩从何而来呢？然而，如果寻求功绩于钟的敲击，如果忽视了人的作用，那么钟和敲击都不能自己发出声音。如果忽视了钟的敲击，那么人也不能制造钟的声音。反复推求，寻求功绩于钟的敲击，忽视人就没有功绩，寻求功绩于人，忽视钟的敲击也没有功绩。

只有当能与所都不再有修行的功夫时，修行的功夫才不再依赖于外物。当修行的功夫不再依赖于外物，我们称之为无功之功。无功之功，古代圣贤称之为内在的传承。有功之功，称之为外在的传承。唉，只有当三昧不迷惑时，才能发出声音；只有当五根不迷惑时，才能听到声音。如果声音不迷惑于三昧，听闻不迷惑于五根，那么声音和听闻本质上就没有能与所之分，因此，即使没有说法，法也无穷无尽。如果遇到机缘而不去推荐，必然会因为根境的对立而失去照见，这样就不免会陷入连续的依赖状态。所以说你应该这样去听，不应该那样去听。然而，坡公身为官员，却能自在地说法，就像夜光在金盘中自由转动，不受任何限制，无法用四隅来衡量。他如果不能在事上成就三昧，在理上成就三昧，就不免会一开口就陷入事理的迟钝。有人可能会批评东坡在文字禅中，说法多有理障，我知道他们从未梦见过坡公的存在（释东坡法云寺钟铭示元一）。

钟悬挂在那里，如果没有人去敲击，它就不会发出声音。即使有人敲击，如果没有钟，声音也无法产生。只有当这三者——钟、敲击者和声音——同时存在，钟声才会响起。因此，在钟声未响起之前，声音是无法被听到的。只有当钟声响起时，我们才能听到。声音、听觉以及之前的三者，不是五者合在一起才能听到，缺少任何一个都无法听到。由此可知，五者合在一起才能听到，那么听到的是真的听到了吗？还是没有听到呢？如果是真的听到了，那么听到的应该有五个。如果没有听到，那和木偶又有什么区别呢？只有听到而没有听到，才能无所不听。无所不听，那么听到的就没有固定的地方。听到的没有固定的地方，那么眼睛、鼻子、舌头和身体都可以听到。难道只有耳朵才能听到吗？如果是这样，那么在真正听到的时候，听到的本来就没有听到。既然听到的没有听到，那么说声音有还是没有，都是不对的。唉，人们纷纷扰扰，只有耳朵能听到，那么整个宇宙就显得空洞了。修行者敲击钟声，说没有听到可以吗？然而，如果没有人去引导，那么两者都没有用。即使有人去引导，如果缺少了两者，人又有什么功劳呢？相互推敲，可以得出结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