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柏尊者全集
明 德清閱29卷CBETA X1452大于一万字 66 h 白话文由 GPT-4 翻译
紫栢老人集卷之二十二
明 憨山德清 閱
雜記
一日于比部。言一屠牛者。牛將屠。忽跪而求生。淚墮不止。屠不勝怒。遂刺其兩目。牛死未移時。屠剔牛肯綮。刀忽躍刺其目。斃焉。嗚呼。萬物一物也。萬神一神也。故以大道觀之。天地我伯仲也。以天地觀之。萬物我伯仲也。我戕伯仲。則伯仲戕我。何尤哉。
一天,在比部,有人谈到一个屠夫。屠夫正要宰杀一头牛,牛突然跪下求饶,眼泪不停地流。屠夫非常生气,于是刺瞎了牛的双眼。牛死后不久,屠夫在剥牛的关节时,刀子突然跳起来刺中了他的眼睛,他也死了。唉,万物都是一体的,万神也是一体的。所以从大道来看,天地与我如同兄弟。从天地来看,万物与我如同兄弟。如果我伤害了兄弟,那么兄弟也会伤害我。这有什么奇怪的呢。
蘇長公跋 張無盡清淨經曰。作止任滅。佛言四病。無盡言。作止任滅。是四法門。長公則曰。無盡若見法門。應無是語。紫栢老人試拈問麟郎。麟曰。兩頭不著。老人曰。尚未信。汝再道看。麟則崖柴笑而已。老人謂麟。汝見車輪否。能引重致遠。千里往復。輪若掩地。則一轉不能也。汝知此。謂四病四法門。果是兩頭語。然汝還欠一籌者。殊不知即兩頭耳。
苏长公在张无尽《清净经》的跋文中说,作、止、任、灭,佛说这是四种病。无尽说,作、止、任、灭,这是四种法门。长公则说,如果无尽真的理解了法门,他就不会这样说。紫柏老人试着问麟郎,麟郎说,两头都不着。老人说,你还不相信。你再说一遍。麟郎只是笑了笑。老人对麟郎说,你见过车轮吗?它能载重远行,千里往返。如果车轮贴地不动,那么它就转不动了。你知道这一点,说四病四法门,真的是两头的话。但你还是少了一筹,你不知道这就是两头。
夫龍之為物也。隱顯莫測。變化無常。以故世多奇之。殊不知有豢龍氏者。駕之若牛馬。驅之若犬羊。夫復何奇。豈非有欲則易制。無欲卒難馴耶豎而趍者。靈出萬物謂之人。設有欲亦弗靈矣。昔有鸜鵒效僧念佛。久之。一旦無疾而化。既檢其餘燼。得舍利若干粒。燦然奪目。聞而未知奇者。將非黑業酒醉。父母撼而未醒乎。當湖有僧誦法華經。有年數矣。一蝦蟇聞經聲。忽作拳跽狀者移時。眾見恠而厭之。少頃。若禪坐。撼之已息斷矣。達觀道人聞而奇之。以為法華會上。八歲龍女。能。獻珠得佛。獨擅其美。而斯蟲復能數千載之下。追其芳躅。是不奇。又孰為奇。夫茫茫宇宙人豈少哉。人弗能而蟲能之。則有愧於牛馬多矣。雖然。誦經不誠。音難悟物。覩蝦蟇。而後信誦者之誠也。我聞唐修雅法師曰。佛之意兮祖之髓。吾之心兮經之旨。合目冥心仔細聽。醍醐滴入焦腸裡。若然者。則是蟲豈非醉醍醐。而熟睡者耶。
龙这种生物,隐现无常,变化莫测,因此世人都感到惊奇。殊不知有豢养龙的人,他们像驾驭牛马一样驾驭龙,像驱赶犬羊一样驱赶龙,这又有什么奇怪的呢?难道不是因为有欲望就容易控制,没有欲望就难以驯服吗?直立行走的万物之灵被称为人,如果人有欲望,也就不那么灵了。从前有一只鹦鹉模仿僧人念佛,久而久之,有一天它突然无疾而终。人们检查它的遗骸,发现了许多舍利子,光彩夺目。听到这件事却不知其奇的人,难道不是因为黑业的酒醉,父母摇动而未醒吗?在当湖有一位僧人诵读《法华经》,已经有很多年了。一只虾蟆听到经声,突然做出禅坐的姿势,持续了一会儿。众人觉得奇怪而讨厌它。不久,它就像禅坐一样,摇动它已经断气了。达观道人听到这件事觉得很奇怪,认为在法华会上,八岁的龙女能够献珠成佛,独占其美,而这只虫又能在数千年后,追随其足迹,这不是奇事,还有什么是奇事呢?茫茫宇宙中,人难道还少吗?人不能做到而虫能做到,那么人就比牛马还要惭愧了。虽然如此,如果诵经不诚心,声音就难以悟物。看到虾蟆,然后相信诵经者的诚心。我听说唐修雅法师说:“佛的意、祖的髓、我的心、经的旨,合上眼睛,冥心细听,醍醐滴入焦肠里。”如果是这样,那么这只虫难道不是醉了醍醐,而熟睡的人吗?
達觀道人。乙酉歲之伏牛山。道出滁陽。遘丁太僕。時方炎暑。與二三法侶。納涼於滁之龍泉寺。一時田侍御。并鄒鍾二司馬。俱問法於道人。道人應機率性。適忤鍾司馬。司馬大怒。威作百態。道人未能以慈心三昧攝伏之。終有愧焉。使鍾君邂逅於今日。必以道人為春風主人矣。惜其即世早。無及此緣也。龍泉元封。相去八十餘里。故結夏焉。寺主東州。與杜生善。道人於是始識杜生。將七易寒暑矣。田侍御。兩司馬。較諸二善友。雖顯晦未始同條。然皆識道人於乞食之初。可無念哉。乃今惟杜生不遠千里。謁道人於曲阿于生之別墅余甚感之。乃囑杜生曰。汝識吾面。莫若識吾心。汝識吾心。莫若識吾無心之心。識吾無心之心。又莫若識汝之本有心。識得本有心。雖復輿臺走卒。軒冕莫若也。如未識之。急須識取。
達觀道人,在乙酉年夏天前往伏牛山,途中经过滁州,遇到了丁太僕。当时正值酷暑,他和几位僧侣在滁州的龙泉寺避暑。那时,田侍御和邹、钟两位司马都向道人请教佛法。道人随机应变,但无意中冒犯了钟司马,司马非常生气,表现出各种威严的姿态。道人未能用慈心三昧来安抚他,最终感到有些惭愧。如果钟君今天能偶然遇见,一定会认为道人是春风的主人。可惜他去世得太早,没有这个缘分。龙泉寺距离滁州有八十多里,因此在那里度过夏天。寺院的住持东州和杜生关系很好,道人因此认识了杜生。转眼间,已经过去了七年。田侍御和两位司马,虽然他们的境遇不同,但都是在道人乞食之初就认识了他,真是值得怀念。现在只有杜生不远千里,来到曲阿拜访道人,我对此感到非常感动。于是,我告诉杜生说,你认识我的脸,不如认识我的心;你认识我的心,不如认识我无心的心;认识我无心的心,又不如认识你自己本来的心。如果你认识到了本来的心,即使是车夫或士兵,也比那些高官显贵更高贵。如果你还没有认识到,就需要赶紧去认识。
予登峨嵋。往返幾三年。以貪觀山水。鬚髮不暇剃除。遂成頭陀焉。既至曲阿于觀察北園。時比部為地主。常熟繆生。吳江周生並在。予以暑熱。乃剃髮而留鬚。髮幾四寸許。以一囊紅花裹而藏之。擕至清涼。授開侍者。寓清涼半載。除夕鬚亦剃除。亦授開侍者。惟左右鬂。命眾鬮之。時一蘆運禪人得其右。一微淵禪人得其左。葉航江禪人鬮畢。特請於余曰。願得分少鬚髮供養。予覩其眉宇。真色藹然。乃分向授開侍者所藏髮一束與之。雖然。老漢以十方世界為一縷髮。且道全身向什麼處安著。以十方世界為全身。且道一縷髮向什麼處掛著。道得亦三十棒。道不得亦三十棒。如何即得不受棒去。咄。雲山萬疊水潺湲。窣堵稜層頂如削。
我登上峨眉山,来回几乎三年。因为贪恋山水之美,没有时间剃除胡须和头发,于是成了一个行脚僧。到达曲阿后,在北园观察时,当地主人常熟的缪生和吴江的周生都在场。因为天气炎热,我剃了头发却留下了胡须,头发大约有四寸长,用一个装着红花的袋子包裹起来,然后带到五台山,交给了开侍者。在五台山住了半年,除夕时我也剃了胡须,同样交给了开侍者。至于左右两鬓的头发,我让众人抽签决定。当时,一个叫蘆運的禅人得到了右边的,一个叫微淵的禅人得到了左边的。叶航江禅人抽签完毕后,特别向我请求说,希望能分得一些胡须和头发来供养。我看他眉宇间流露出真诚,于是从开侍者那里分出一束头发给他。尽管如此,老僧我将十方世界视为一根头发,你说说看,全身应该安放在哪里?如果将十方世界视为全身,那么一根头发又应该挂在哪里?说得出来也是三十棒,说不出来也是三十棒。怎样才能不受棒打呢?咄!云山万叠,水流潺潺,塔顶层层如刀削。
嘉靖初。蒲之萬固寺。背七里許。峰巒攢秀處。有古剎曰讚嘆。其中老納義秀者。溫里人。精進敦實。日課阿彌佛十萬餘聲。朝夕無閒。五十餘年矣。至於經行之所。磚砌成漕。或穿及底。人試補之。久復成漕。今猶在也。初有貧寒子。不能自活。來依秀。秀納之。久之見其動靜弗佳。因呵曰。汝真賊也。無何果約其黨。乘夜擊秀。初擊秀稱佛聲猶洪。再擊稱佛聲弗斷。然亦微矣。因死。亦當垂絕之際。佛聲不斷。至於股折。能跏趺而逝。非五十年志氣堅強勁正。烏能至此。又有白居士者。亦往來蒲城。傭役得值。不擇僧俗。悉施與之。一日灌園汲水。忽遺身心。鼻息乎絕。有老嫗不知其定。多方強救之醒。七日。旋定如初。後遊陝。定於盩厔冷廟中。將九十日。村人謂其死也而埋之。嗚呼。秀老精進而取殺。居士禪定而活埋。皆多生夙殃也。
嘉靖初年,蒲州的万固寺,距离七里外的山峰秀丽之处,有一座古老的寺庙叫做赞嘆。寺中有一位年老的僧人,名叫义秀,是温里人,他勤奋而诚实,每天念诵阿弥陀佛超过十万声,从早到晚,从未间断,已经持续了五十多年。至于他经行的地方,砖石被踩踏成沟,有的甚至穿破到底。人们尝试修补,但不久又成了沟。现在这些沟壑还在。最初,有一个贫寒的人,无法养活自己,来投靠义秀。义秀接纳了他。过了一段时间,发现他的行为举止不佳,于是责备他说,你真是个贼。不久,他果然约集同伙,趁夜袭击义秀。第一次攻击时,义秀念佛的声音还很洪亮。再次攻击时,念佛的声音没有断绝,但已经微弱了。最终他死了。即使在垂死之际,念佛的声音也没有断绝。直到腿骨折断,他还能结跏趺坐而逝。如果不是五十年的坚定意志和正直,怎能达到这样的境界。还有一位白居士,也往来于蒲城,通过做佣工得到报酬,不论是僧人还是俗人,他都全部施舍给他们。一天,他在浇灌花园提水时,忽然忘记了自己的身心,呼吸几乎停止。有一位老妇人不知道他入定了,用各种方法强行救醒他。七天后,他像最初一样入定。后来他游历到陕西,在盩厔的冷庙中入定,将近九十天。村里的人以为他死了,就将他埋葬了。唉,义秀因为精进而遭到杀害,白居士因为禅定而被活埋,这都是他们多生以来的宿业啊。
五祖演和尚。一日云。我這裡禪似個什麼。如人會作賊。止一子。其子一日忽問云。我爺死後。我却如何養家。須學個事業始得。其爺一夜引至巨室穿窬。入宅開櫃。教兒子入其中取衣帛。兒纔入櫃即鎻却。父乃尋先竇而去。其兒子在櫃中。計無所出。故作鼠嚙聲。其家點燈開視。櫃纔開。賊兒聳身跳出。人不及措手。得脫。隨趕至中路。賊兒忽見一井。乃推巨石投井中。追人却於井中覓賊。兒直走歸家問爺。爺云。你且道怎生得出。兒具說所以。爺云恁麼。却儘做得。萬曆丁亥冬。余結制蘆芽。禪餘無事。偶與主人妙師。閱及此篇。妙師捧腹笑而淚下。余問何故若是。妙師曰。我笑中有痛。余又問。痛甚事。妙師曰。痛他父子情忘。始做得賊。余感妙師知言。故錄之。
五祖演和尚有一天说:“我的禅修像什么?就像一个人会做贼,只有一个儿子。一天,儿子突然问:‘我父亲死后,我该如何养家糊口?我必须学一门手艺才行。’父亲在一天夜里带他到一个大户人家,穿墙入室,打开柜子,教儿子进去拿衣服和布匹。儿子刚进柜子,父亲就锁上了柜子,然后从预先找好的洞口逃走了。儿子在柜子里,想不出办法,就模仿老鼠啃咬的声音。那家人点灯查看,柜子一打开,贼的儿子就跳了出来,人们来不及反应,他就逃脱了。他一路跑回家,途中突然看到一口井,就把一块大石头推入井中。追赶的人却在井里找贼。儿子直接跑回家问父亲,父亲说:‘你说说看,你是怎么逃出来的?’儿子详细地讲述了经过。父亲说:‘这样,你就能做贼了。’万历丁亥年冬天,我在芦芽山结夏安居,禅修之余无事,偶然和主人妙师一起阅读这篇文章。妙师捧腹大笑,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我问为什么这样,妙师说:‘我笑中有痛。’我又问:‘痛什么?’妙师说:‘痛他们父子情忘,才能做贼。’我感慨妙师的见解,所以记录下来。
迦旃延有慧辯。善說法要。於大眾中。以解行稱第一。常宴坐樹下。有外道來問曰。以我觀世人。但有此世。更無他世。可得然乎。迦旃延曰。今此日月。為天為人。為此世。為他世耶。若無他世。則無日月矣。外道俛首。如是轉折幾十。而外道情枯智訖。遂歸依之。或者問佛。迦旃延。富樓那皆有慧辯何故。佛曰。渠二人多生修無我觀。故曰。修無我觀。何以得慧辯。佛曰。汝不見鐘皷乎。本無心念。而隨叩隨應。以其內本空故也。問者始解。
迦旃延具有卓越的智慧和辩论能力。他善于阐述佛法的核心要义。在众多修行者中,他以理解和实践的结合而著称为第一。他常常静坐于树下。有一次,一个外道来问他:“在我看来,人们只存在于这个世界,没有其他世界。这是否正确呢?”迦旃延回答说:“现在我们看到的日月,是为天人而存在,还是为人而存在,是为这个世界,还是为其他世界呢?如果没有其他世界,那么日月也就不存在了。”外道无言以对。经过多次这样的辩论,外道的执着和智慧都耗尽了,最终他归依了迦旃延。有人询问佛陀:“迦旃延和富楼那都具有智慧和辩论能力,这是为什么呢?”佛陀说:“他们两人在多生多世中修炼了无我观。”那人又问:“修炼无我观,如何能得到智慧和辩论能力呢?”佛陀说:“你没看到钟和鼓吗?它们本身没有心念,但敲击它们时,它们会立即响应,因为它们内部本来就是空的。”提问者这才理解了。
嘉靖閒。夔州萬縣象鼻岩下。有一庵禪師。書華嚴經。一日日暮。殘陽已沒。尚徐徐。書之不已。侍者報曰。日光久沒。何書經不止。禪師聞。則伸手不見指矣。嗚呼。本有常光。無擇凡聖。瞥爾情生。暗相現前。余追思一庵之精誠。於書經之際。此光忽露。因綴之以偈曰。筆頭無火夜生光。了了徐書經幾行。幽鳥一聲啼綠樹。東風吹散百花香。此偈余忘之矣。適萬縣福城庵。行行上人。詣吳請華嚴經。聞余書法華於金壇。於見素之墨光亭。特過信宿。燈下偶及此。予憬然。因再綴之以偈曰。萬縣吳門共一天。書經誰後復誰先。夜深偶舉陳公案。這段常光又現前。
在嘉靖年间,夔州万县象鼻岩下,有一位庵禪師正在抄写《华严经》。一天傍晚,夕阳已经落下,但他仍然慢慢地继续抄写。侍者提醒他说:“太阳已经落山很久了,为什么还不停笔呢?”禪師听到后,伸手却看不见自己的手指。唉,本来存在的恒常之光,不区分凡人和圣人。一瞬间的情绪产生,黑暗就显现在眼前。我追忆起一庵禪師的精诚,在抄写经文的时候,这光突然显现。因此,我附上了一首偈语:笔尖无火夜生光,清晰地慢慢抄写几行经文。幽静的鸟儿在绿树上啼叫,东风将百花的香气吹散。这首偈语我已经忘记了。恰好在万县福城庵,行行上人前往吴地请求《华严经》。听说我在金坛抄写《法华经》,在见素的墨光亭,特意过夜。在灯下偶然提起这件事。我突然醒悟,于是再次附上一首偈语:万县吴门共一天,抄写经文谁后谁先。深夜偶然提起陈年旧事,这段恒常之光再次显现。
松陵丁慈音。言及金剛經。應無所住而生其心句。師拶之曰。如何是應無所住而生其心。丁生惘然。師曰。汝問我。我為汝說。丁生唯然。師忽擊几一下。問丁生聞否。答曰聞。師曰。此非而生其心。又問丁生。汝聞時是有心聞。無心聞。答曰。無心聞。師曰。此非應無所住。既而師復說一偈曰。木魚打得頻。怕痛忽生瞋。汝若知痛處。禹門度金鱗(丁生名法鱗) 。
松陵的丁慈音提到《金刚经》中的“应无所住而生其心”这句话。师父追问他:“什么是应无所住而生其心?”丁慈音感到困惑。师父说:“你问我,我告诉你。”丁慈音回答说:“是的。”师父突然敲了一下桌子,问丁慈音听到了吗。他回答说听到了。师父说:“这不是应无所住而生其心。”又问丁慈音:“你听到的时候是有心听还是无心听?”他回答说:“无心听。”师父说:“这不是应无所住。”接着师父又说了一首偈语:“木鱼敲得勤,怕痛生怒气。你若知道痛在哪里,就能像禹门的金鳞一样度过难关。”(丁慈音的法名叫法鳞)
解易
先天有常。則後天何始。後天有常。則先天何復。唯先天無常。而後天始開。唯後天無常。而先天可復也。如伏羲未畫之先。豈無易哉。然非伏羲畫之。則天下不知也。予讀蘇長公易解。乃知六十四卦。三百八十四爻。雖性情有殊。而無常則一也。何者。乾若有常。則終為乾矣。離自何始。坤若有常。則終為坤矣。坎自何生。故乾坤皆無常。而離坎生焉。至於一卦生八卦。一爻生六十四爻。不本於無常。則其生也窮矣。此就遠取諸物而言也。如近取諸身。則一身有四體。手與足也。總手與足而數之。不過二十指。就一指觀之。可屈可伸。若指有常。
先天若恒常不变,则后天如何开始。后天若恒常不变,则先天如何恢复。只有先天无常,后天才能开始。只有后天无常,先天才能恢复。就像伏羲画卦之前,难道没有《易经》吗?但如果不是伏羲画卦,世人又怎能知晓呢?我读苏长公的《易经》解释,才明白六十四卦,三百八十四爻,虽然性质情感各异,但无常却是一致的。为什么这样说呢?如果乾卦恒常不变,那它始终是乾卦,离卦又从何开始?如果坤卦恒常不变,那它始终是坤卦,坎卦又从何产生?所以乾坤都是无常的,离坎才得以产生。至于一卦衍生出八卦,一爻衍生出六十四爻,如果不是基于无常,那么它们的衍生就会停止。这是从远处取物来说明的。如果从近处取自身来看,一个人有四肢,手和脚。总体来看手和脚,不过二十个指头。就一个指头来看,可以弯曲可以伸直。如果指头恒常不变,
則屈伸之路塞矣。若屈伸有常。則指終不得復為指矣。吾以是知先天之易。初無有常。則後天之路不窮也。後天之易無常。而先天之途。本自通也。苟性若有常。情何從生。情若有常。性何從明。唯性無常。則道可為器也。唯情無常。則器可復為道也。聖人知其然。所以即情而復性。而不廢耳目之用。即性而攝情。而本無物我之累也。所以開物成務。多方變化。使天下沾其化。而情消性復者。如春陽之在萬物。物無不化也。如嚴冬之藏萬物。物無不復也。然易有理事焉。性情焉。卦爻焉。三者體同而名異。何哉。所在因時之稱謂異也。苟神而明之。理可以為事。事可以為理。則性與情。卦與爻。獨不可以相易乎哉。如易之數。爻情是也。如易之理。卦性是也。數明。則吉凶消長之機。在我而不在造物也。理通。則卷萬而藏一。雖鬼神之靈。陰陽之妙。亦莫吾陶鑄也。
卦名大有。蓋一陰而居尊位。備有信順尚賢之三德。而羣陽心服。自歸之。故名大有也。唯初九。處遠而不能通五。故若有害也九二。位與五應。陽以柔通。三以陽居陽位。勢可以通天子。復有上九冥而援之。則其通上。豈不易哉。四則近五。而三又非強梁者。則專而附五矣。而五自知。柔不能獨立。得上九而附之。五既附上。又能容四與三二。乃本配專輔五。而不憚勞。可信也。以此觀之。初九雖則處遠。其陰被五之德厚矣。未有被其厚德。而不懷報者也。予以是知。一陰五陽。而陽服其信順尚賢之德。併甘心為其用也。不亦宜乎。
我觀易之噬嗑。乃知人之情。若水火也。蓋水不至下。則不止也。火不至空。亦不止也。以下與空。水火之極也。如噬嗑之初九。惡六二之乘已也。怒而噬之。由膚而至鼻。而六二以至柔之德自持。以中正之道自安。恬不為介意。然終非初九之福也。故天道。損有餘而矜不足也。又六三之惡九四乘已也。亦怒而噬之。是不知九四六五。皆至堅而難噬者也。六三由是而力窮矣。然九四六五。不推六三之力窮。亦併力噬之。則六三也。欲敵之則力不勝。欲安之則心不甘。唯懷毒而已。然則六三之力窮。乃九四六五之福也。九四六五皆堅而難噬。則又六三之福也。
而六三得福不知。唯懷毒焉。可謂愚而陋矣。若九四六五。果知六三之有毒。噬而能止。則九四六五。得福亦多矣。唯上九也。處噬之終。不知戒。而以噬為事。則處終者。凡噬之禍。並歸之矣。其荷校滅耳。不亦宜乎。嗚呼。唯君子玩象而得意。得意而知戒。持理而折情。情折而理充。理充而日造乎無我之域。故有犯而能容。容則大。大則無外。無外。則天地萬物皆可以範圍之。豈可當噬嗑時。我無術以禦之哉。
夫井不自井。由人而井。故井雖不可改。而可夷也。然井不自夷。亦由人而夷。即此觀之。井夷不夷。井潔不潔。皆由人而已。井何預哉。故井無得喪。而人有往來。汔至則瓶入井而未得水。未繘則瓶得水而未出井。如繘而出井。則有功而無凶。未出井而羸其瓶。則有凶而無吉也。然皆存乎人。不由乎井。井唯應之而已。又卦不自卦。合六爻而後有卦。爻亦不自爻。分一卦而後有爻。然合六爻而為卦。則心在而情不存矣。分一卦而為六爻。則情在而心不存矣。夫情果有情哉。心果有心哉。但應物而有累。則謂之情。應物而無累。則謂之心。故情與心。名焉而已。
若其實也。亦存乎其人耳。故曰。周流六虗。上下無常。無常者情也。六虗者爻也。爻乃虗位。忽吉忽凶。皆情之所致。故曰。吉凶以情遷。設一心不生。六虗不遊。則應物而累。與無累者全矣。全則謂之卦。卦則無我而靈者寓焉。爻則有我而昧者寓焉。心則又寓乎卦爻之閒。故可以統情性。統。通也。蓋善用其心。則情通而非有。性通而非無。故老龐曰。但願空諸所有。甚勿實諸所無。良有以也。
艮其背不獲其身。行其庭不見其人。此十四字。本一義耳。蓋人之有我。以有身也。身之有人。以相待也。身既不獲。誰復我名。我既無我。人又誰見。吾故曰。此十四字是一義也。
咸之四爻。吾知之矣。如有心而應之。終不甚光大也。無心而聽天。則未光者。亦光大也。噫。吾纔生心。則性變而為情矣。性無我而靈。故能通天下之情。情通則無事不吉。不通則有我而滯。故以之圖事。吉亦變凶也。
一日文待者。問余咸艮之旨。余將拄杖擉其足。失聲呌疼。余徵之曰。汝知咸艮之旨乎對曰弗知。余復示之曰。汝知之乎。汝若不虗。擉即不應。汝若不止。擉亦不知。唯止資虗。所以應之不窮。唯虗資止。所以智之不倦。所謂咸艮者。在於日用。非在語言文字也。
智鑑曰。一心不生。萬法無咎。廬山曰。一微涉動境。成此頺山勢。予聞二老之言久矣。然終不大明了。及讀易至漸卦。始於二老之言。了無所疑。蓋卦寓性。爻寓情。如一心不生。萬法無咎者。即卦之意也。如一微涉動靜。成此頺山勢者。即爻之意也。大都一心不生。則吉凶無地。一微涉動。則吉凶生矣。故漸之六爻。一微未涉之初。有其位而無其人。一微涉動之後。則有是位而有是人矣。唐李長者以漸卦六爻。寓十信升進之意。蓋十信自初至十。皆以生滅心。聞法悟解。以解始染。尚屬生滅。未入無生滅位。至入初住。則分得無生滅矣。
予讀易繫辭。至在天成象。在地成形。變化現矣。處覺象與形。皆在在之籧廬。而非在在象象形形者也。如得在在象象形形者。則象象形形一指之屈伸耳。噫。金之未銷也。塊然而已。及其既銷也。則融然而已。然外塊然而求融然。外融然而求塊然。吾知神聖。亦無如之何也。
予觀易至泰卦。不覺掩卷長歎久之。夫大壯之與夬卦。當是時也。小人愈衰。而君子愈盛矣。然而聖人獨安夫泰者。以為世之小人。不可勝盡。必欲迫而逐之。使其窮而無歸。其勢必至於爭。爭則勝負之勢。未有決焉。不若獨安乎泰。使君子常居中而制其命。而小人在外不為無措。然後君子之患。無由而起。噫。聖人之見遠矣。後世君子。不體聖人之意。一得其位。必欲盡逐小人。飽快所懷。殊不知君子小人邪正不同。固雖天淵。然而共以天地為父母。天地之於子也。賢不肖豈不自知哉。知而容之。以為既生之矣。以其不肖而逐之。則父母之心。亦有所不忍也。但當使賢者制其命。不肖者聽其令。則君子不失包荒之度。而小人亦得以遂其所生。若必欲盡逐小人。而都用君子。雖聖人復生。不能行也。知不能行而強行之。謂之悖天之民。苟使其人。得其位。行其志。而國家元氣。不至大壞。蒼生不受其荼毒。未之有也。
銘
樊城仁王寺建大雄殿碑 銘
蓋聞西方般若。一名而含多義。中國無一名多義之名。以翻譯之故。存梵而略華也。般若。有文字。有觀照。有實相。三者同名實異。苟得其實。名豈能淆。又般若有八部。惟仁王般若。乃波斯匿王。首問釋迦如來。護國祐民之法。波斯匿。又名月光。月光所問之經。總八千餘言。言言本於五忍。而五忍之立。蓋凡有國有家者。不以為前茅。則七大不祥。相繼而起。不祥起。復不以五忍禦之。則社稷亡矣。又梵云般若。此翻智慧。良以一切不祥。皆生於愚癡。故君愚癡則失臣。臣愚癡則不忠。父愚癡則不慈。子愚癡則不孝。桀紂幽厲。愚癡之尤也。堯舜夷惠。
智慧之首也。襄陽府樊城。仁王寺。建自宋景定閒。迄國朝中廢。而楚唐襄三王。僉謂寺以仁王名必有謂。既而訪之高人勝士。乃知名本於經。於是併力重建。適逢世廟龍飛漢水。易名仁皇焉。萬曆辛卯。屬有不淨。火龍怒而浴之。殿廡灰 燼。而楚唐襄三府主。以為茲寺也。我先王所建。於是復并建之。嗚呼。波斯匿王為五天之長。不以出世法為問。而問世法護國祐民之具。苟非夙植善本。
有大智慧。豈能即世閒法。而明出世法哉。經以仁王名。蓋旌其德也。而楚唐襄三王。亦並夙植善本。繼月光之業。而世為金湯。豈偶然乎。殿成。禪客乾公從余問訊曰。寺不幸而火浴之。又幸楚唐襄三令主。不忽祖宗之志。復同鼎建。敢乞先生一言。光三主之德。予曰。某人微言輕。曷敢當此。且楚才地。顧擕布鼓於雷門。公愀然久之。復率住持等眾。再問訊曰。敘事記土木。不無其人。若夫考名審實。暢般若之玄旨。非師筆恐不大快。余曰諾。夫心外無法。文字性離。文字性離。則觀照微密。觀照微密。則所謂無思而契同者。得非實相而何。大哉般若。
一名多義。孔得之而治六經。述春秋。老得之而二篇作。子得之而立論。王通得之而作經。李翱得之著復性之書。新建得之揭良知之訓。雖然。有真般若。有似般若。真般若者。了色即空。了空即色。故不死於枯稿。不蕩於情波。了知而修。故修無所修。以修無所修。所以當境緣順逆之衝。習染消。而我無所修也。似般若。則解而不精。忽修以逞見。一旦危疑交至。解失而氣喪。境奪識情。事敗醜布。遺笑千古。此逞相似般若之咎也。凡一切黑白。倘有志於般若者。苟不能精義入神以致用。不惟負我迦文聖人。實負波斯匿王。與夫楚唐。襄三王。
世世金湯建寺之德。銘曰。寺名仁王。緣起月光。五忍之立。立銷不祥。自西而東。法傳華中。襄陽樊城。是有禪宮。宋景定閒。實始創焉。綿歷既久。三王扶顛。子孫繼護。金湯彌堅。龍飛漢水。仁皇易題。堯天佛日。萬古光輝。般若一名。多義所存。檢名審實。妙不可言。密在汝邊。在我即粗。離我我所。翠竹真如。火龍浴之。殿堂灰 飛。三王併建。波斯之遺。予願吾曹。顧披方袍。
戒根清淨。地產靈苗。鬼神呵護。梵剎堅牢。晨昏祝聖。地久天長。舜田秀實。覺樹花香。世出世法。光洞八荒。凡有心者。根塵頓忘。靈燄 熾然。共徹真常。
足軒銘(有引)
夫大道。不癡無夢。夢非獨有。以癡為媒。遡流窮源。本末洞悉。順而不返。狼頓有無。是以善觀者。富有天下而無受。貧等餓夫而有餘。故小人絕窺上之心。君子無多求之玷。置三才於末世。發大曉於重昏。出者若魚投春海。處者如獸老雲山。禮樂用而不知。日用運而忘照。公忘私。私忘公。公私相忘。如心忘身。不見有餘。不足誰待。不足生足。足忘不足。始能惟足。惟軒足。乃充十虗而常愜。軒乃示萬有而常無。地待空浮。水隨天到。四時予奪。一念雌雄。花茂園林。草芳崗阜。進退魚鳥。坐臥得之者。則頭頭自在。失之者。則處處乖張。玄黃勞其目力。好惡搖其心光。當足而不能足。足為欲師。當軒而不能軒。軒為我主。名實難欺。根塵易昧。故去來無常。賓主互用。粗妙在人。軒惟嚆矢。銘曰。
一念不生。諸塵無待。光景無邊。豈須錢買。七情熾然。蔽虧本天。烟雲起滅。以馬作船。載諸顛倒。狂醉寧了。聲塵萬端。枕上失曉。聲色無櫃。櫃惟耳目。耳目無主。主者不足。惟無我者。眾妙簇簇。兼善一切。獨立無欲。
足軒銘(有序)
愚讀過秦論。知賈生進退英雄。雌黃強弱。意獨在秦。餘者不過倚數而已。由是而觀。秦已過矣。然不知足。至於鞭山填海。希冀長年。社稷且不為子孫有。況他哉。博浪離椎。毫不醒悟。既而陳勝吳廣之徒。掉挺崛起。秦為之板蕩。今麟郎於此土堦茅茨。粗衣糲食。出不為喜。處不為憂。借風月以陶情。假詩書而理性。於四部洲中。六天之下。較秦所逞。乃太倉稊米耳。於六天中。有天曰兜率。此言知足。嗟乎。知足則茅茨土堦。雖瑤宮金屋。不能過之。不知足。雖處九天之上。若在溝壑。雖然。有身而無心。榮辱誰知。有心而無身。苦樂誰受。身兮心兮。
一報之蘧廬。橫謂我有。自是靡患不至矣。若然者。身心猶非我有。始為知足。況身心之外者乎。古顏氏之子。墮體黜聰。合於大同。大同則天地非大。塵毛非小。即此而言。知足待不知足而名。如無不知足。則知足亦毛焉而已。雲門大師。有函蓋乾坤句。截斷眾流句。隨波逐浪句。三句一句。得失在人。此又足軒之證據也。銘曰。
三句一句。達人自知。足軒之舌。風行水瀰。
麟室銘(有序)
龍為鱗蟲之長。虎覇千峰之中。獅子為百獸王。哮吼震眾。至於腦裂。鳳凰飛鳴。羽蟲雲從。麒麟之性。不受覉繫。仁而無欲。東西自如。無欲近剛。仁則近慈。惟剛唯慈。乾坤乃備。用九用六。出入自在。故麒麟出聖人生焉。麒麟死聖人悲焉。嗚呼。剛以慈濟。威而不猛。慈以剛克。寬而不濫。兩者不虧。聖德乃全。聖人初人。明勇自強。千屈不折。終至邁常。在鱗為龍在羽為凰。在毛錯變。異其行藏。今以麟名子室。子念人初。碌碌童稚。屯蒙未詳。一旦啟正。靈竅發光。以明明德。即心作佛。言有異同。義無中邊。善思則無書不經。不思則無經不書。書記姓名。經常無變。變者受滅。不變不生。不生之心。斷常莫侵。百工技藝。觸處行深。老龐有言。日用無別。惟我偶諧。諧則佛魔受役。況其餘乎。銘曰。
龍之與虎。水陸疆土。獅子麒麟。各遵其路。鳳凰飛鳴。羽蟲生光。麒麟產野。瑞符聖王。在物既然。人當自強。君子小人。初無常種。情理相攻。勝敗漆桶。楞伽之洲。梵川之島。鷗閣凌虗。窗吞月曉。此室麟名。小子無驚。佛魔在握。以理治情。
佛智泉銘
佛智深渺。能消熱惱。飲從眼入。動念枯稿。蒼石之下。雲林之杪。湛然本狀。神會可了。覩影知渠。我惟顛倒兩存無功。靡往非道。
鵬沙彌塔銘(有序)
鵬子少為書生。含毫弄舉子業。及學為古文詩賦精陰陽讖緯之術。皆臻其奧。又以宿習現行。復知歸敬大法。既而游學燕京。觸事感懷。遂決薙染。瘦骨稜層。抱喘疾。破積雪。不怯嚴寒深雲。而登清涼。於萬曆辛卯。十一月望日。訪道人於妙德庵中。遂克初志。明年四月十日奄然而逝。嗟哉。俗壽三十二歲。僧臘一百四十五日。道人哀鵬。志有餘而壽不永。特銘之。銘曰。
抱志未克。死生變更。耿然一念。有願必成。古之今之。何殊晝夜。晝夜之辟。一指高下。尻之與脊。本無中邊。求其兩端。以黃為玄。鵬子了此。匪滯假真。以誓為轂。轉大法輪。骨埋嘉福。雞園爭秀。舊佛新祖。誰左誰右。鵬其有靈。當處速鑑。三際同時。普振清梵。
宛平縣資福寺開山守心端禪師塔銘(有序)
師名鎮端。字守心。族姓陳。世本山西潞安府。長治縣。師生多禎祥。鄰里驚異。弱不好弄。風骨卓羣。年十二。依黎城縣。洪福庵。瑞禪師之高足。惠忍為受業師。居無何棄去。登伏牛。禮補陀。既而入代之五臺山。謁二虎禪師。一見器焉。為嗣法弟子。及還故山。瀋王聞而敬之。延住資福禪院。給供甚勤。師一日曰。大丈夫。不出家。即當以仁義輔弼明主。澤流遐邇。出家則當精深宗教。徹法底源。闡揚佛祖之道。俾博地凡夫。彈指登聖。以報佛恩。始不慚為男子。顧吾於二者之閒。一無所有。瀋王雖勤厚。濡滯一方。莫能廣飯方來。終非鄙志。於是復棄去。
來燕山宛平縣。盧溝橋東。茆茨採椽。聊為諸方息肩之地。亦額資福者。示不忘瀋王也。資福西南隙。師穿大井一口。置石漕六方。發願曰。無論黑白愚智人畜。凡有知者。沾我滴水。食我粒米。同生阿彌陀佛國中。無量壽覺。親為授記。登不退轉。雖然。以師受性嚴冷。不喜阿世。即豪貴臨門不少屈。故自某年至某年。施者簡寂。常住荒寒。師力抱枯淡。歡接方來。了無倦色。或不堪其憂。師曰。自要弄這迦陀。勤苦澹泊。不為世采。我分耳。復何尤。王恭妃。亦聞其風而敬之。遣中貴易茅茨採椽為金碧。師方暢志樹功德幢。為聖天子祝延聖壽。徼福蒼生。
迨於萬曆二十年。冬十二月。預謂門弟子曰。我明日行矣。積年勞勤。施主使我成就行門。我去後。若輩當併心常住。無乏方來粥飯。我死猶生也。至期果端坐而逝。諸檀信。僉謂師預知時至。倍加歸向焉。師生於嘉靖二年某月日。卒於萬曆二十年十二月日。僧臘五十七。世壽七十三。門弟子依天竺法。闍毗其願身。歸骨於南岡之塔。達觀道人。諡師號曰普慈。塔曰願光。嗚呼。禍福莫烈於死生。而端師不為之撓。超然脫去。大患不能留難。雖古之所謂豪傑之士。挾仁義。佐人主。建大勳名。垂芳百世。至於臨死生之際。軟暖 不堪。貽天下笑。由是而觀。則端師豈不為大道人者哉。銘曰。
凡有知者。皆為欲馭。生因欲乘。死因欲去。唯師異此。去來乘願。勞勤死生。不為欲販。自生至老。老而愈壯。周濟一切。始終匪兩。樹塔南岡。普為諸方。生資以食。死以骨藏。燕山可磨。願力靡竟。無斷僧飯 。臨死之命。兒孫念之。勉強力支。如盧溝水。長流無贏。吾君長胤。母曰恭妃。聞師德風。篤信歸依。師其有靈。保此英檀。福壽無疆。萬世奠安。為佛金湯。廣建道場。龍象蹴踏。日月彌光。野人之心。淺而弗深。赤抱盡剖。鬼神鑑臨。銘刻貞石。天地同脉。形有代謝。心無今昔。
大悲菩薩多臂多目解并銘
世疑大悲菩薩。臂目廣多。互相驚恠。蓋不以理察。橫以情觀。苟以理察之。則人人自信不暇。豈獨疑於大悲乎。如我一身之眇。毛孔八萬四千。布植森如。六尺匪狹。正當毛孔森顯。則一身弗留。一身現前。則毛孔皆隱。隱顯互換。而一多歷然。適此之時。豈不有。非一多之數。所能牢籠繫綴者存乎。若環輪之無竟。應萬物而無窮。大悲獨有。而我獨無。此情也。非理也。故以理應目。則象帝之先。我得而徹視也。以理應耳。則八荒之外。蚊蚋之音。我得而徹聽也。我常靜坐。忽然身心都遺。耳目無邊。遠近情化。古今夢破。始恠大悲臂目甚寡。而世猶疑為多。
不亦癡乎。雖然。南人不信有千人之帳。北人不信有萬斛之舟。蓋其信情。而不信理故也。殊不知禍福死生。物我廣狹。古今代謝。清濁浮沉。皆情有而理無者也。倘能以理折情。則近取諸身。遠取諸物。皆我臂與目也。若然者。提挈四生。智周萬有。初非勇與明所能預者也。銘曰。
本一精明。暫應六根。應而不返。望流迷源。大悲菩薩。教我觀音。不以耳聽。目視禪深。禪深莫測。一六陳跡。錦繡芻狗。既陳勿惜。一為無量。無量為一。事理無成。慈及萬物。循業發現。我本平常。三十二應。塵剎放光。若出有心。菩薩病狂。鼻祖東來。眉山奇才。大悲閣記。揑聚放開。卷舒自在。理徹無礙。桄榔林中。長公放賴。熊羆虎豹。視以儕輩。出怒入娛。了不驚恠。吾生公後。知公三昧。得自禪老。語言黼黻。曄若春花。春容衒態。不善觀者。離花覓春。春不可得。泣岐沾巾。文字語言。道之光華。何必排擯。始謂不差。
韶石銘
視端神凝。牧豎在郊。尼父見之。悟其聞韶。愀然鞭後。至則樂凋。不以耳聞。音鳴寂寥。初無古今。寧有近遙。是石舜心。連雲岧嶤。
丁南羽結綠現銘
混沌之精。昌谿之骨。南羽得之。象罔不識。玄池天啟。彩筆龍遊。彈指之閒。諸佛雲湧。莊嚴淨土。熏炙羣生。若見若聞。當處解脫。誰促大地。成此片瓊。囊括十虗。現諸希有。須彌為舌。難盡贊揚。口即大虗。渾吞不出。丁氏諸子。互相寶之。譬若眼珠。明不可失。
于中甫宋端硯銘
由天而人。由人而天。太古之色。中有玄泉。雲出無盡。魚龍可眠。若人得之。造化同堅。
臥牛硯銘
溪山無盡。春草有餘。饑渴弗擾。憨臥超如。毛頴為鞭。一聲觫然。頸尾屈伸。蹄角柔堅。噫。鶴 背輕危龍背滑。歸來牛背穩如船。
孚泉硯
辭修誠立。信貫金石。卓錫泉飛。臥氷鯉出。用無聖凡。名有黑白。甘冽異常。孚翁血脉。
瓢銘
納十方之虗不為大。勺四溟之水不能溢。實濟渴之勝具。乃補饑之妙器。其餘滴餘粒。可以飽龍蛇足虎豹。是為鉢之良輔。
獨高菴銘
爽塏之陽。卜居斯祥。風度疎林。香濤琅琅。飯訖無事。讀天竺之章。閒或得意。身世都忘。本真揭露。雲淨月光。散步庭除。薜衣清涼。城市焦煩。一刻十霜。王侯兮若夢。爭如落魄而徜徉。
竹瓢銘
若之為物兮。堅而有節。虗而能容。雅分溪邊之月。閒挂石上之松。偕而老兮。萬壑千峰。
雲笠銘(原本缺文)
頭上笠。人不識。譬如片雲覆松梢。夜鶴 歸來巢莫覓。
無巴生傳
無巴生自言。生於青草灘。灘即姑蘇之松陵。今之吳江也。予從無巴生遊甚久。每於無巴。行藏所忽之閒。音聲笑貌之際。與夫習氣動靜。徐而察之。似非青草灘人。蓋無巴受性超放。不耐世故。於習俗繩墨。了不相拘。予嘗規之。無巴笑曰。子奚不檢名而審實耶。名檢則實審。實審則名不虗。名不虗。賓即主也。主即賓也。物與我。皆不得已。而受形於天地之閒。倘不達此。則何往而非有待乎。夫有待則有累。有累則孔隙不待鑿。而不可勝數矣。吾嘗歷觀有待之大槩。不出乎地水火風空見識七大而已。如以自心觀七大。則七大有名而無實矣。方此之時且問子。
大火聚中。為吾拈得一莖眉毛出乎。予曰不能。無巴舍然大笑曰。子雖從吾遊甚久。然不我知。若是謂之相知可乎。子不聞龍樹有頌乎。諸法不自生。亦不從他生。不共不無因。是故說無生。即此觀之。有生則有我。有我始有物。脫求以名實之相。外名則無實。外實則無名。吾故曰。賓即主也。主即賓也。賓即主。則主未嘗主。主即賓。則賓未嘗賓。主未嘗主。賓未嘗賓。則我與物。物與我。不待觀空而始蕩然也。故曰。會萬物歸於己者。其惟聖人乎。如我有己。則物豈可會乎。如物有物。則物亦不受會也。所以有待顯。而無待隱矣。無待既隱。則地以堅為孔隙。
水以濕為孔隙。火以暖為孔隙。風以動為孔隙。空以無形為孔隙。見以照為孔隙。識以分別為孔隙。皆不得無巴鼻者也。如以自心觀此七者。則地未嘗堅。水未嘗濕。火未嘗暖。風未嘗動。空未嘗無形。見未嘗照。識未嘗分別。若然者。謂七為一。可也。謂一為七。可也。七若可一。則七未嘗七。有待隱。而無待顯矣。一若可七。則一未嘗一。無待隱。而有待顯矣。吾以是知。有待與無待。初皆無性也。如曹溪佛性無常。諸法有常之說。亦此謂乎。故吾以自心。觀九竅與六根。我實未嘗有也。然九竅六根。不妨用而不廢。我實未嘗無也。有無路窮。凡聖情斷。
子謂我有巴鼻可乎。如木生也直。人生也靜。直則無私。無私則無我。靜則無擾。無擾則本虗。虗則靈。靈則妙。既妙矣。有巴鼻可也。無巴鼻可也。雖然。莊周謂七竅鑿而混沌死。吾則曰。孔隙鑿而巴鼻形。所以鈎索得而秘之矣。今吾一受形之後。六根九竅。巴鼻太多。於是乎聲色鈎索於外。好惡鈎索於內。吾本無巴鼻者。始不得自由矣。故以無巴字我者。陰借其名。而鞭我後也。子亦何疑。而私察我耶。予聞無巴之義。乃稽首謝不知之罪。無巴曰。罪本無性。何謝之有哉。予不知答而退。
紫栢老人集卷之二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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