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大慈恩寺三藏法師傳
唐 慧立本.彥悰箋10卷CBETA T2053大于一万字 16 h 白话文由 GPT-4 翻译
大唐大慈恩寺三藏法師傳卷第二
沙門慧立本 釋彥悰箋
起阿耆尼國終羯若鞠闍國
從此西行至阿耆尼國阿父師泉。泉在道南沙崖,崖高數丈,水自半而出。相傳云,舊有商侶數百,在塗水盡,至此困乏不知所為。時眾中有一僧,不裹行資,依眾乞活。眾議曰:「是僧事佛,是故我曹供養,雖涉萬里,無所齎携。今我等熬然,竟不憂念,宜共白之。」僧曰:「汝等欲得水者,宜各禮佛,受三歸五戒,我為汝等登崖作水。」眾既危困,咸從其命。受戒訖,僧教曰:「吾上崖後,汝等當喚『阿父師為我下水』,任須多少言之。」其去少時,眾人如教而請,須臾水下充足,大眾無不歡荷。師竟不來,眾人上觀,已寂滅矣。大小悲號,依西域法焚之。於坐處聚甎石為塔,塔今猶在,水亦不絕。行旅往來,隨眾多少,下有細麁;若無人時,津液而已。
从这里向西行进,到达阿耆尼国的阿父师泉。这个泉位于道路南边的沙质悬崖上,悬崖高达数丈,泉水从半山腰涌出。相传,过去有数百名商人,他们在旅途中耗尽了水,来到这里时疲惫不堪,不知所措。当时,商队中有一位僧人,他没有携带任何物资,依靠商队乞求生活。商人们商议说:“这位僧人侍奉佛陀,因此我们供养他,尽管跋涉万里,他没有携带任何东西。现在我们处境艰难,他似乎并不担忧,我们应该一起告诉他我们的困境。”僧人说:“你们想要水的话,应该各自向佛礼拜,接受三归五戒,我会为你们上悬崖取水。”众人处于危险和困境中,都遵从了他的命令。受戒完毕后,僧人教导说:“我上悬崖后,你们应当呼唤‘阿父师为我们放水’,无论需要多少水,尽管说。”他离开不久,众人按照他的指示请求,很快泉水大量涌出,足够所有人使用,大家都非常高兴和感激。然而,僧人没有回来,众人上悬崖查看,发现他已经圆寂了。无论老少,都悲痛地哭泣,按照西域的习俗将他火化。在他坐化的地方,人们用砖石堆砌成塔,这座塔至今仍然存在,泉水也从未断绝。来往的旅行者,无论人数多少,泉水都会根据需要涌出,多则多给,少则少给;如果没有人的时候,就只有少量的水滴。
法師與眾宿於泉側。明發,又經銀山。山甚高廣,皆是銀礦,西國銀錢所從出也。山西又逢群賊,眾與物而去。遂至王城所處川岸而宿。時同侶商胡數十,貪先貿易,夜中私發,前去十餘里,遇賊劫殺,無一脫者。比法師等到,見其遺骸,無復財產,深傷歎焉。
法师和众人在泉水边过夜。第二天出发,又经过了银山。银山非常高大宽广,全都是银矿,西域的银钱就是从这里出产的。在银山西面又遇到了一群强盗,他们抢走了众人和财物。于是到达了王城所在的河岸过夜。当时有数十名同伴商胡,贪图提前贸易,半夜私自出发,前行了十余里,遭遇强盗抢劫杀害,无一幸免。等到法师他们到达时,看到那些遗骸,财物已经一无所有,深感悲痛和叹息。
漸去遙見王都,阿耆尼王與諸臣來迎,延入供養。其國先被高昌寇擾,有恨不肯給馬。法師停一宿而過。前渡二大河,西履平川,行數百里,入屈支國界(舊云龜茲,訛也) 。將近王都,王與群臣及大德僧木叉毱多等來迎。自外諸僧數千,皆於城東門外,張浮幔,安行像,作樂而住。法師至,諸德起來相慰訖,各還就坐。使一僧擎鮮華一盤來授法師。法師受已,將至佛前散華,禮拜訖,就木叉毱多下坐。坐已,復行華。行華已,行蒲桃漿。於初一寺受華、受漿已,次受餘寺亦爾,如是展轉日晏方訖,僧徒始散。
渐渐离去,远远地望见了王都,阿耆尼王和众臣前来迎接,并邀请进入供养。该国之前被高昌侵扰,怀恨在心,不肯提供马匹。法师停留了一宿便继续前行。接着渡过两大河,向西行走在平坦的原野上,行走数百里后,进入了屈支国境内(旧称龜茲,是错误的)。快要接近王都时,国王和群臣以及高僧木叉毱多等人前来迎接。城外还有数千名僧侣,都在城东门外,搭起浮幔,安置行像,奏乐停留。法师到达后,各位高僧起身相慰,然后各自回到座位。一名僧人托着一盘鲜花前来献给法师。法师接过后,前往佛前散花,礼拜完毕,便坐在木叉毱多的下位。坐下后,又进行了散花仪式。散花仪式结束后,又进行了蒲桃浆仪式。在第一座寺接受了花和浆后,接着又去其他寺接受,如此反复直到日暮时分才结束,僧众们这才散去。
有高昌人數十於屈支出家,別居一寺,寺在城東南。以法師從家鄉來,先請過宿,因就之,王共諸德各還。明日,王請過宮備陳供養,而食有三淨,法師不受,王深怪之。法師報:「此漸教所開,而玄奘所學者大乘不爾也。」受餘別食。食訖,過城西北阿奢理兒寺(唐言奇特也) ,是木叉毱多所住寺也。毱多理識閑敏,彼所宗歸,遊學印度二十餘載,雖涉眾經,而《聲明》最善,王及國人咸所尊重,號稱獨步。見法師至,徒以客禮待之,未以知法為許。
有数十位高昌人于屈支国出家,他们居住在一座寺庙中,这座寺庙位于城的东南方向。因为法师从家乡来,他们先邀请法师过夜,法师便前往了。第二天,国王邀请法师到宫中,准备了充足的供养,食物符合三净的要求,但法师没有接受,国王对此感到非常奇怪。法师回答说:「这是渐教所允许的,而玄奘所学的却是大乘佛法,不是这样的。」于是接受了其他的食物。用餐结束后,法师前往城西北的阿奢理儿寺(唐朝语言中意为“奇特”),这是木叉毱多居住的寺庙。毱多学识渊博,反应敏捷,他所尊崇的教义,曾在印度游学二十余年,虽然涉猎众多经典,但最擅长的是《声明》。国王和国人都非常尊重他,称他为独步。见到法师到来,他仅以客人的礼节对待法师,并没有因为法师精通佛法而给予特别的尊重。
謂法師曰:「此土《雜心》、《俱舍》、《毘婆沙》等一切皆有,學之足得,不煩西涉受艱辛也。」法師報曰:「此有《瑜伽論》不?」毱多曰:「何用問是邪見書乎?真佛弟子者,不學是也。」法師初深敬之,及聞此言,視之猶土。報曰:「《婆沙》、《俱舍》本國已有,恨其理疎言淺,非究竟說,所以故來欲學大乘《瑜伽論》耳。又《瑜伽》者是後身菩薩彌勒所說,今謂邪書,豈不懼無底抂坑乎?」彼曰:「《婆沙》等汝所未解,何謂非深?」法師報曰:「師今解不?」曰:「我盡解。
他对法师说:“这里《杂心》、《俱舍》、《毘婆沙》等经典都有,学习它们就足够了,不必远涉西方去受那些辛苦。”法师回答说:“这里有《瑜伽论》吗?”毱多说:“为什么要问这本充满邪见的书呢?真正的佛弟子是不会学习的。”法师起初对他非常尊敬,但听到这番话后,对他的看法就像看待尘土一样。法师回答说:“《毘婆沙》、《俱舍》我国已经有了,遗憾的是它们的道理不够深刻,言辞不够精深,不是究竟的教义,所以我才来想要学习大乘的《瑜伽论》。而且《瑜伽论》是未来菩萨弥勒所说的,现在你说它是邪书,难道不怕陷入无尽的深渊吗?”对方说:“《毘婆沙》等这些你还没有理解,怎么能说它们不深奥呢?”法师回答说:“师父现在理解了吗?”对方说:“我都理解了。”
」法師即引《俱舍》初文問,發端即謬,因更窮之,色遂變動,云:「汝更問餘處。」又示一文,亦不通,曰:「《論》無此語。」時王叔智月出家,亦解經論,時在傍坐,即證言《論》有此語。乃取本對讀之,毱多極慚,云:「老忘耳。」又問餘部,亦無好釋。時為淩山雪路未開,不得進發,淹停六十餘日,觀眺之外,時往就言,相見不復踞坐,或立或避。私謂人曰:「此支那僧非易詶對。若往印度,彼少年之儔未必出也。」其畏歎如是。
法师随即引用《俱舍论》的开篇文句提问,一开始就发现错误,于是进一步追问,色遂无法回应,说:“你再去问其他地方。”又出示一段文字,也难以理解,说:“《论》中没有这句话。”当时王叔智月已经出家,也通晓经论,当时正坐在旁边,立即证明《论》中有这句话。于是拿出原本对照阅读,毱多非常羞愧,说:“我老了,忘记了。”又问其他部分,也没有好的解释。当时因为淩山雪路未开通,不能继续前进,停留了六十多天,除了观光外,时常去讨论,相见时不再傲慢地坐着,有时站立有时避开。私下对人说:“这位中国僧人不容易对付。如果去印度,那些年轻人未必能胜过他。”他如此敬畏赞叹。
至發日,王給手力、駝馬,與道俗等傾都送出。從此西行二日,逢突厥寇賊二千餘騎,其賊乃預共分張行眾資財,懸諍不平,自鬪而散。又前行六百里渡小磧,至跋祿迦國(舊曰姑墨) ,停一宿。又西北行三百里,渡一磧,至淩山,即葱嶺北隅也。其山險峭,峻極于天。自開闢已來,氷雪所聚,積而為淩,春夏不解,凝沍污漫,與雲連屬,仰之皚然,莫覩其際。其凌峯摧落橫路側者,或高百尺,或廣數丈,由是蹊徑崎嶇,登陟艱阻。
出发那天,国王提供了人力和驼马,并与出家在家的人们一起倾城相送。从这里向西行进两天,遇到了两千多名突厥强盗,这些强盗预先分配了行旅者的财物,因分配不均而争执,最终自相残杀后散去。继续前行六百里,越过小沙漠,到达跋祿迦国(旧称姑墨),停留了一晚。再向西北行进三百里,越过一个沙漠,到达淩山,这是葱岭的北端。这里的山势险峻,高耸入云。自开天辟地以来,就一直被冰雪覆盖,积累成淩,即使春夏也不融化,冰雪凝结,与云雾相连,仰望山峰,一片洁白,看不到尽头。那些从山峰崩塌横阻道路的冰凌,有的高达百尺,有的宽达数丈,因此道路崎岖,攀登极为困难。
加以風雪雜飛,雖複屨重裘不免寒戰。將欲眠食,復無燥處可停,唯知懸釜而炊,席氷而寢。七日之後方始出山,徒侶之中[歹*委] 凍死者十有三四,牛馬逾甚。
加上风雪交加,即使穿着多层皮衣也难以避免寒冷的侵袭。想要休息和进食,却没有干燥的地方可以停留,只能悬挂锅子来煮食,睡在冰上。七天后终于走出了山,同伴中因冻伤而死的有十之三四,牛马的情况更加严重。
出山後至一清池(清池亦云熱海。見其對淩山不凍,故得此名,其水未必溫) 周千四五百里,東西長,南北狹,望之淼然,無待激風而洪波數丈。循海西北行五百餘里,至素葉城,逢突厥葉護可汗,方事畋遊,戎馬甚盛。可汗身著綠綾袍,露髮,以丈許帛練裹額後垂。達官二百餘人皆錦袍編髮,圍繞左右。自餘軍眾皆裘褐毳毛,槊纛端弓,駝馬之騎,極目不知其表。既與相見,可汗歡喜,云:「暫一處行,二三日當還,師且向衙所。」令達官答摩支引送安置。
出山后来到一个清澈的湖泊(这个湖泊也被称为热海。因为它面对凌山却不结冰,因此得名,湖水未必是温暖的)周长约有一千四五百里,东西方向长,南北方向窄,看上去水波浩渺,无需强风就能掀起数丈高的巨浪。沿着湖泊向西北行进五百多里,到达素叶城,遇到了正在狩猎的突厥叶护可汗,他的军队非常壮观。可汗身穿绿色丝绸长袍,露出头发,用一丈多长的丝绸裹住额头后垂下。达官贵人二百多人都穿着锦袍,编着发辫,围绕在他左右。其余的军队都穿着皮毛,手持长矛和弓箭,骑着骆驼和马,一眼望去看不到尽头。见面后,可汗非常高兴,说:“暂时一起行动,两三天后我会回来,师父可以先去衙所。”他命令达官答摩支引导并安置我们。
至衙三日,可汗方歸,引法師入。可汗居一大帳,帳以金花裝之,爛眩人目。諸達官於前列長筵兩行侍坐,皆錦服赫然,餘仗衛立於後。觀之,雖穹廬之君亦為尊美矣。法師去帳三十餘步,可汗出帳迎拜,傳語慰問訖,入坐。突厥事火不施床,以木含火,故敬而不居,但地敷重茵而已。仍為法師設一鐵交床,敷褥請坐。須臾,更引漢使及高昌使人入,通國書及信物,可汗自目之,甚悅,令使者坐。命陳酒設樂,可汗共諸臣使人飲,別索蒲桃漿奉法師。於是恣相酬勸,窣渾鍾椀之器交錯遞傾,僸佅兜離之音鏗鏘互舉,雖蕃俗之曲,亦甚娛耳目、樂心意也。少時,更有食至,皆烹鮮羔犢之質,盈積於前。別營淨食進法師,具有餅飯、酥乳、石蜜、刺蜜、蒲桃等。食訖,更行蒲桃漿,仍請說法。法師因誨以十善,愛養物命,及波羅蜜多解脫之業,乃舉手叩額,歡喜信受。
到达衙门三天后,可汗才回来,随即引领法师进入。可汗坐在装饰着金花的大帐中,金光闪耀,令人目眩。各位达官贵人在前方排列着长桌,两行侍坐,都穿着华丽的锦服,其余的侍卫则立于后方。看起来,即使是居住在穹庐中的君主,也显得尊贵而华美。法师距离大帐还有三十多步时,可汗出帐迎接并行礼,通过翻译慰问完毕,便入座。突厥人崇拜火神,不设置床铺,而是用木柴生火,因此虽然尊敬但并不居住,只是在地上铺设多层垫子而已。还为法师特别设置了一个铁制的交床,铺上褥子请他坐下。不久,又引领汉使和高昌的使者进入,呈递国书和信物,可汗亲自过目,非常高兴,让使者们坐下。命令摆酒设乐,可汗与众臣及使者共饮,另外还特别为法师准备了葡萄浆。于是大家尽情互相敬酒,交错递送窣渾钟碗的器具,僸佅兜離的音乐声铿锵有力,即使是外族的曲调,也令人耳目愉悦、心情快乐。过了一会儿,又有食物送上,都是烹制新鲜的羔羊肉,堆积在面前。另外为法师准备了清洁的食物,包括饼、饭、酥油、乳酪、冰糖、刺蜜、葡萄等。用餐结束后,又送上葡萄浆,并请法师说法。法师于是教导他们十善、爱护生命,以及波罗蜜多解脱之道,可汗举手叩额,欢喜地信受了这些教诲。
因留停數日,勸住曰:「師不須往印特伽國(謂印度也) 彼地多暑,十月當此五月,觀師容貌,至彼恐銷融也。其人露黑,類無威儀,不足觀也。」法師報曰:「今之彼,欲追尋聖迹慕求法耳。」可汗乃令軍中訪解漢語及諸國音者,遂得年少,曾到長安數年通解漢語,即封為摩咄達官,作諸國書,令摩咄送法師到迦畢試國。又施緋綾法服一襲,絹五十匹,與群臣送十餘里。
因此停留了几天,有人劝他留下说:“法师不必去印特伽国(即印度),那里天气炎热,十月的气候就像这里的五月,看法师的容貌,到了那里恐怕会难以承受。那里的人皮肤黝黑,缺乏威仪,不值得一看。”法师回答说:“我去那里是为了追寻圣人的足迹,仰慕并寻求佛法。”可汗于是命令军中寻找懂得汉语和各国语言的人,终于找到一个年轻人,曾在长安居住多年,精通汉语,随即任命他为摩咄达官,负责撰写各国文书,命令摩咄护送法师到达迦畢試國。又赠予法师一件緋色綾制的法服和五十匹绢,与群臣一同送行十余里。
自此西行四百餘里,至屏聿,此曰千泉,地方數百里,既多池沼,又豐奇木,森沈涼潤,即可汗避暑之處也。自屏聿西百五十里,至呾邏斯城。又西南二百里,至白水城。又西南二百里,至恭御城。又南五十里,至笯(奴故反) 赤建國。又西二百里,至赭時國(唐言石國) ,國西臨葉葉河。又西千餘里,至窣堵利瑟那國,國東臨葉葉河。河出葱嶺北源,西北流。又西北入大磧,無水草,望遺骨而進五百餘里,至颯秣建國(唐言康國) 。
从这里向西行进四百余里,到达屏聿,这里被称为千泉,地域数百里,池沼众多,奇木茂盛,环境幽深而湿润,是可汗避暑的地方。从屏聿向西一百五十里,到达呾邏斯城。再向西南二百里,到达白水城。继续向西南二百里,到达恭御城。再向南五十里,到达笯赤建国。再向西二百里,到达赭时国(唐朝称为石国),国家西边靠近叶叶河。再向西千余里,到达窣堵利瑟那国,国家东边靠近叶叶河。叶叶河发源于葱岭北边,向西北流去。再向西北流入大沙漠,没有水和草,只能望着遗骨前进五百多里,到达颯秣建国(唐朝称为康国)。
王及百姓不信佛法,以事火為道。有寺兩所,逈無僧居,客僧投者,諸胡以火燒逐不許停住。法師初至,王接猶慢。經宿之後,為說人、天因果,讚佛功德,恭敬福利。王歡喜,請受齋戒,遂致慇懃。所從二小師往寺禮拜,諸胡還以火燒逐。沙彌還以告王,王聞令捕燒者,得已,集百姓令截其手。法師將欲勸善,不忍毀其支體,救之。王乃重笞之,逐出都外。自是上下肅然,咸求信事,遂設大會,度人居寺。其革變邪心,誘開曚俗,所到如此。
又西三百餘里,至屈霜(去聲) 儞迦國。又西二百餘里,至喝捍國(唐言東安國) 。又西四百里,至捕喝國(唐言中安國) 。
又西百餘里,至伐地國(唐言西安國) 。又西五百里,至貨利習彌伽國,國東臨縛芻河。又西南三百餘里,至羯霜(去聲) 那國(唐言史國) 。又西南二百里入山,山路深險,纔通人步,復無水草。山行三百餘里,入鐵門,峯壁狹峭而崖石多鐵礦,依之為門扉,又鑄鐵為鈴,多懸於上,故以為名。即突厥之關塞也。出鐵門至覩貨羅國(舊曰吐火羅,訛也) 。
自此數百里渡縛芻河,至活國,即葉護可汗長子呾度設(設者官名也) 所居之地,又是高昌王妹婿。高昌王有書至其所。比法師到,公主可賀敦已死。呾度設又病,聞法師從高昌來,又得書,與男女等嗚咽不能止。因請法師曰:「弟子見師目明,願少停息。若差,自送師到婆羅門國。」時更有一梵僧至,為誦呪,患得漸除。其後娶可賀敦,年少,受前兒囑,因藥以殺其夫。設既死,高昌公主男小,遂被前兒特勤篡立為設,仍妻其後母。為逢喪故,淹留月餘。
彼有沙門名達摩僧伽,遊學印度,葱嶺已西推為法匠,其疎勒、于闐之僧無敢對談者。法師欲知其學深淺,使人問師解幾部經論。諸弟子等聞皆怒。達摩笑曰:「我盡解,隨意所問。」法師知不學大乘,就小教《婆沙》等問數科,不是好通。因謝服,門人皆慚。從是相見歡喜,處處譽讚,言己不能及。
時新設既立,法師從求使人及鄔落,欲南進向婆羅門國。設云:「弟子所部有縛喝國,北臨縛芻河,人謂小王舍城,極多聖跡,願師暫往觀禮,然後取乘南去。」時縛喝僧數十人聞舊設死,子又立,共來吊慰。法師與相見,言其意。彼曰:「即當便去,彼有好路,若更來此,徒為迂會。」
法師從其言,即與設辭,取乘隨彼僧去。既至,觀其城邑,郊郭顯敞,川野腴潤,實為勝地。伽藍百所,僧徒三千餘人,皆小乘學。城外西南有納縛伽藍(唐言新) ,裝嚴甚麗。伽藍內佛堂中有佛澡罐,量可斗餘。又有佛齒長一寸,廣八九分,色黃白,每有光瑞。
又有佛掃帚 ,迦奢草作,長三尺餘,圍可七寸,其帚 柄飾以雜寶。此三事,齋日每出,道俗觀禮,至誠者感發神光。伽藍北有窣堵波,高二百餘尺。
伽藍西南有一精廬,建立多年,居中行道證四果者,世世無絕,涅槃後皆有塔記,基址接連數百餘矣。大城西北五十里,至提謂城。城北四十里,有波利城。城中有二窣堵波,高三丈。昔佛初成道,受此二長者[麩-夫+少] 蜜,初聞五戒十善,并請供養。如來當授髮爪令造塔及造塔儀式,二長者將還本國,營建靈剎,即此也。城西七十餘里有窣堵波,高逾二丈,過去迦葉佛時作也。
納縛伽藍有磔迦國小乘三藏名般若羯羅(唐言慧性) 。聞縛喝國多有聖跡,故來禮敬。其人聰慧尚學,少而英爽,鑽研九部,游泳四含,義解之聲周聞印度。其小乘《阿毘達磨》、《迦延》、《俱舍》、《六足》、《阿毘曇》等無不曉達。既聞法師遠來求法,相見甚歡。法師因申疑滯,約《俱舍》、《婆沙》等問之,其酬對甚精熟,遂停月餘,就讀《毘婆沙論》。
伽藍又有二小乘三藏,達摩畢利(唐言法愛) 、達摩羯羅(唐言法性) ,皆彼所宗重。覩法師神彩明秀,極加敬仰。
時縛喝西南有銳末陀、胡寔健國。其王聞法師從遠國來,皆遣貴臣拜請過國受供養,辭不行。使人往來再三,不得已而赴。王甚喜,乃陳金寶飲食施法師,法師皆不受而返。
自縛喝南行,與慧性法師相隨入揭職國。東南入大雪山,行六百餘里,出覩貨羅境,入梵衍那國。國東西二千餘里,在雪山中,塗路艱危,倍於淩磧之地,凝雲飛雪,曾不暫霽,或逢尤甚之處,則平途數丈,故宋王稱西方之難,增氷峨峨,飛雪千里,即此也。嗟乎,若不為眾生求無上正法者,寧有稟父母遺體而遊此哉!昔王遵登九折之坂,自云:「我為漢室忠臣。」法師今涉雪嶺求經,亦可謂如來真子矣。
如是漸到梵衍都城,有伽藍十餘所,僧徒數千人,學小乘出世說部。梵衍王出迎,延過宮供養,累日方出。彼有摩訶僧祇部學僧阿梨耶馱婆(唐言聖使) 、阿梨耶斯那(唐言聖軍) ,並深知法相,見法師,驚歎脂那遠國有如是僧,相引處處禮觀,慇懃不已。王城東北山阿有立石像,高百五十尺。像東有伽藍,伽藍東有鍮石釋迦立像,高一百尺。
伽藍內有佛入涅槃臥像,長一千尺。並裝嚴微妙。此東南行二百餘里,度大雪山至小川,有伽藍,中有佛齒及劫初時獨覺齒,長五寸、廣減四寸。復有金輪王齒,長三寸、廣二寸。商諾迦縛娑(舊曰商那和修,訛也) 所持鐵鉢,量可八九升,及僧伽胝衣,赤絳色。其人五百身中陰、生陰,恒服此衣,從胎俱出,後變為袈裟,因緣廣如別傳。
如是經十五日出梵衍,二日逢雪,迷失道路,至一小沙嶺,遇獵人示道,度黑山,至迦畢試境國。周四千餘里,北背雪山。王則剎利種也,明略有威,統十餘國。將至其都,王共諸僧並出城來迎。伽藍百餘所,諸僧相諍,各欲邀過所住。有一小乘寺名沙落迦,相傳云,是昔漢天子子質於此時作也。其寺僧言:「我寺本漢天子兒作。今從彼來,先宜過我寺。」法師見其殷至,又同侶慧性法師是小乘僧,意復不欲居大乘寺,遂即就停。質子造寺時,又藏無量珍寶於佛院東門南大神王足下,擬後修補伽藍。諸僧荷恩,處處屋壁圖畫質子之形。解安居日,復為講誦樹福。代代相傳,于今未息。近有惡王貪暴,欲奪僧寶,使人掘神足下,地便大動。其神頂上有鸚鵡鳥像,見其發掘振羽驚鳴。王及軍眾皆悉悶倒,懼而還退。寺有窣堵波相輪摧毀,僧欲取寶修營,地還振吼,無敢近者。
法師既至,眾皆聚集,共請法師陳說先事。法師共到神所,焚香告曰:「質子原藏此寶擬營功德,今開施用,誠是其時。願鑑無妄之心,少戢威嚴之德。如蒙許者,奘自觀開,稱知斤數以付所司,如法修造,不令虛費。唯神之靈,願垂體察。」言訖,命人掘之,夷然無患,深七八尺得一大銅器,中有黃金數百斤、明珠數十顆。大眾歡喜,無不嗟伏。法師即於寺夏坐。
其王輕藝羅、信重大乘,樂觀講誦,乃屈法師及慧性三藏於一大乘寺法集。彼有大乘三藏名秣奴若瞿沙(唐言如意聲) 、薩婆多部僧阿黎耶伐摩(唐言聖胄) 、彌沙塞部僧求那跋陀(唐言德賢) ,皆是彼之稱首。然學不兼通,大小各別,雖精一理,終偏有所長。唯法師備識眾教,隨其來問,各依部答,咸皆愜伏。如是五日方散。王甚喜,以純錦五匹別施法師,以外各各有差。
於沙落迦安居訖,其慧性法師重為覩貨羅王請却還,法師與別。東進行六百餘里,越黑嶺,入北印度境,至濫波國。國周千餘里。伽藍十所,僧徒皆學大乘。停三日,南行至一小嶺,嶺有窣堵波,是佛昔從南步行到此住立,後人敬戀,故建茲塔。自斯以北境域,皆號蔑戾車(唐言邊地) 。如來欲有教化,乘空往來,不復履地,若步行時,地便傾動故也。從此南二十餘里,下嶺濟河,至那揭羅喝國(北印度境) 。
大城東南二里有窣堵波,高三百餘尺,無憂王所造,是釋迦菩薩於第二僧祇遇然燈佛敷鹿皮衣及布髮掩泥得受記處。雖經劫壞,此跡恒存,天散眾華,常為供養。法師至彼禮拜旋遶,傍有老僧為法師說建塔因緣。法師問曰:「菩薩布髮之時,既是第二僧祇,從第二僧祇至第三僧祇中間經無量劫,一一劫中世界有多成壞,如火災起時,蘇迷盧山尚為灰燼,如何此跡獨得無虧?」答曰:「世界壞時,此亦隨壞,世界成時,當其舊處跡現如本。且如蘇迷盧山壞已還有在乎,聖迹何得獨無?以此校之,不煩疑也。」亦為名答。
次西南十餘里有窣堵波,是佛買華處。又東南度沙嶺十餘里,到佛頂骨城。城有重閣,第二閣中有七寶小塔,如來頂骨在中。骨周一尺二寸,髮孔分明,其色黃白,盛以寶函。但欲知罪福相者,摩香末為泥,以帛練裹,隱於骨上,隨其所得以定吉凶。法師即得菩提樹像;所將二沙彌,大者得佛像,小者得蓮華像。其守骨婆羅門歡喜,向法師彈指散花,云:「師所得甚為希有,是表有菩提之分。」復有髑髏骨塔,骨狀如荷葉。復有佛眼睛,睛大如柰,光明暉赫,徹燭函外。
復有佛僧伽胝,上妙細[疊*毛] 所作。復有佛錫杖,白鐵為環,栴檀為莖。法師皆得禮拜,盡其哀敬,因施金錢五十,銀錢一千,綺幡四口,錦兩端,法服二具,散眾雜華,辭拜而出。
又聞燈光城西南二十餘里,有瞿波羅龍王所住之窟,如來昔日降伏此龍,因留影在中。法師欲往禮拜,承其道路荒阻,又多盜賊,二三年已來人往多不得見,以故去者稀疎。法師欲往禮拜,時迦畢試國所送使人貪其速還,不願淹留,勸不令去。法師報曰:「如來真身之影,億劫難逢,寧有至此不往禮拜?汝等且漸進,奘暫到即來。」於是獨去。至燈光城,入一伽藍問訪途路,覓人相引,無一肯者。後見一小兒,云:「寺莊近彼,今送師到莊。」即與同去,到莊宿。得一老人知其處所,相引而發。行數里,有五賊人拔刃而至,法師即去帽現其法服。賊云:「師欲何去?」答:「欲禮拜佛影。」賊云:「師不聞此有賊耶?」答云:「賊者,人也,今為禮佛,雖猛獸盈衢,奘猶不懼,況檀越之輩是人乎!」賊遂發心隨往禮拜。
既至窟所,窟在石澗 東壁,門向西開,窺之窈冥,一無所覩。老人云:「師直入,觸東壁訖,却行五十步許,正東而觀,影在其處。」法師入,信足而前,可五十步,果觸東壁訖,却立,至誠而禮百餘拜,一無所見。自責障累,悲號懊惚,更至心禮誦《勝鬘》等諸經、讚佛偈頌,隨讚隨禮,復百餘拜,見東壁現如鉢許大光,倏而還滅。悲喜更禮,復有槃許大光現,現已還滅。
益增感慕,自誓若不見世尊影,終不移此地。如是更二百餘拜,遂一窟大明,見如來影皎然在壁,如開雲霧忽覩金山,妙相熙融,神姿晃昱,瞻仰慶躍,不知所譬。佛身及袈裟並赤黃色,自膝已上相好極明,華座已下稍似微昧,膝左右及背後菩薩、聖僧等影亦皆具有。見已,遙命門外六人將火入燒香。比火至,歘然佛影還隱。急令絕火,更請方乃重現。六人中五人得見,一人竟無所覩。如是可半食頃,了了明見,得申禮讚,供散華香訖,光滅爾乃辭出。所送婆羅門歡喜,歎未曾有,云:「非師至誠、願力之厚,無致此也。」窟門外更有眾多聖迹。說如別傳。相與歸還,彼五賊皆毀刀杖,受戒而別。
從此復與伴合,東南山行五百餘里,至健陀邏國(舊云健陀衛,訛也。北印度境也) 。其國東臨信度河,都城號布路沙布羅。國多賢聖,古來作論諸師:那羅延天、無著菩薩、世親菩薩、法救、如意、脇尊者等,皆此所出也。王城東北有置佛鉢寶臺。鉢後流移諸國,今現在波剌拏斯國。城外東南八九里有畢鉢羅樹,高百餘尺,過去四佛,並坐其下,現有四如來像,當來九百九十六佛,亦當坐焉。其側又有窣堵波,是迦膩色迦王所造,高四百尺,基周一里半,高一百五十尺,其上起金銅相輪二十五層,中有如來舍利一斛。大窣堵波西南百餘步有白石像,高一丈八尺,北面立,極多靈瑞,往往有人見像夜遶大塔經行。
迦膩色迦伽藍東北百餘里,渡大河至布色羯羅伐底城,城東有窣堵波,無憂王所造,即過去四佛說法處也。城北四五里伽藍內有窣堵波,高二百餘尺,無憂王所立,即釋迦佛昔行菩薩道時,樂行惠施,於此國千生為王,即千生捨眼處。此等聖跡無量,法師皆得觀禮。自高昌王所施金、銀、綾、絹、衣服等,所至大塔、大伽藍處,皆分留供養,申誠而去。
從此又到烏鐸迦漢荼城。城北陟履山川,行六百餘里,入烏仗那國(唐言苑,昔阿輸迦王之苑也。舊稱烏長,訛也) 夾蘇婆薩堵河。昔有伽藍一千四百所,僧徒一萬八千,今並荒蕪減少。其僧律儀傳訓有五部焉:一、法密部;二、化地部;三、飲光部;四、說一切有部;五、大眾部。其王多居瞢揭釐城,人物豐盛。城東四五里有大窣堵波,多有奇瑞,是佛昔作忍辱仙人,為羯利王(唐言鬪諍。舊曰歌利,訛也) 割截身體處。
城東北二百五十里入大山,至阿波邏羅龍泉,即蘇婆河之上源也。西南流。其地寒冷,春夏恒凍,暮即雪飛,仍含五色,霏霏舞亂如雜華焉。龍泉西南三十餘里,水北岸磐石上有佛脚跡,隨人福願,量有脩短,是佛昔伏阿波邏羅龍時,至此留跡而去。順流下三十餘里,有如來濯衣石,袈裟條葉文相宛然。
城南四百餘里至醯羅山,是如來昔聞半偈(舊曰偈,梵文略也。或曰偈陀,梵文訛也。今從正,宜云伽陀。伽陀,唐言頌,有三十二言也) 報藥叉之恩捨身下處。
瞢揭釐城西五十里渡大河,至盧醯呾迦(唐言赤) 窣堵波,高十餘丈,無憂王所造,是如來往昔作慈力王時,以刀刺身飼 五藥叉處(舊云夜叉,訛也) 。
城東北三十餘里,至遏部多(唐言奇特) 石窣堵波,高三十尺,在昔佛於此為人、天說法,佛去後自然踊生此塔。
塔西渡大河三四里至一精舍,有阿縛盧枳多伊濕伐羅菩薩像(唐言觀自在。合字連聲梵語如上。分文而言,即阿縛盧枳多,譯曰觀,伊濕伐羅,譯曰自在。舊云光世音,或觀世音,或觀世音自在,皆訛也) ,威靈極著。
城東北聞說有人登越山谷,逆上徙多河,塗路危險,攀緣縆鏁,踐躡飛梁,可行千餘里,至達麗羅川,即烏杖那舊都也。其川中大伽藍側有刻木慈氏菩薩像,金色莊嚴,高百餘尺。末田底加(舊曰末田地,訛) 阿羅漢所造。彼以神通力,將匠人昇覩史多天(舊曰兜率陀,訛也) 親觀妙相,往來三返,爾乃功畢。
自烏鐸迦漢茶城南渡信渡河,河廣三四里,流極清急,毒龍惡獸多窟其中,有持印度奇寶名花及舍利渡者,船輒覆沒。渡此河至呾叉始羅國(北印度境) 。其城北十二三里有窣堵波,無憂王所建,每放神光。是如來昔行菩薩道為大國王,號戰達羅鉢剌婆(唐言月光) ,志求菩提捨千頭處。塔側有伽藍,昔經部師拘摩邏多(唐言童受) ,於此製造眾論。
從此東南七百餘里聞,有僧訶補羅國(北印度境) 。又從呾叉始羅北界渡信度河,東南行二百餘里,經大石門,是昔摩訶薩埵王子於此捨身飼 餓烏擇(音徒) 七子處。其地先為王子身血所染,今猶絳赤,草木亦然。
又從此東南山行五百餘里,至烏剌尸國。又東南登危險,度鐵橋,行千餘里,至迦濕彌羅國(舊曰罽賓,訛也) 。其都城西臨大河,伽藍百所,僧五千餘人。有四窣堵波,崇高壯麗,無憂王所建,各有如來舍利斗餘。法師初入其境,至石門,彼國西門也,王遣母弟將車馬來迎。入石門已,歷諸伽藍禮拜,到一寺宿,寺名護瑟迦羅。其夜眾僧皆夢神人告曰:「此客僧從摩訶脂那國來,欲學經印度,觀禮聖迹,師稟未聞。其人既為法來,有無量善神隨逐,現在於此。師等宿福為遠人所慕,宜勤誦習,令他讚仰,如何懈怠沈沒睡眠!」諸僧聞已,各各驚寤,經行禪誦,至旦,並來說其因緣,禮敬逾肅。
如是數日,漸近王城,離可一由旬,到達摩舍羅(唐言福舍,王教所立,使招延行旅,給贍貧乏也) 。王率群臣及都內僧詣福舍相迎,羽從千餘人,幢蓋盈塗,烟華滿路。既至,相見禮讚殷厚,自手以無量華供養散訖,請乘大象相隨而進。至都,止闍耶因陀羅寺(寺,王舅所立也) 。明日,請入宮供養,并命大德僧稱等數十人。食訖,王請開講,令法師論難,觀之甚喜。又承遠來慕學,尋讀無本,遂給書手二十人,令寫經、論。別給五人供承驅使,資待所須,事事公給。
彼僧稱法師者,高行之人。戒禁淳潔,思理淹深,多聞總持,才睿神茂,而性愛賢重士,既屬上賓,盱衡延納。法師亦傾心諮稟,曉夜無疲,因請講授諸論。彼公是時年向七十,氣力已衰,慶逢神器,乃勵力敷揚,自午已前講《俱舍論》,自午已後講《順正理論》,初夜後講《因明》、《聲明論》。由是境內學人無不悉集。法師隨其所說,領悟無遺,研幽擊節,盡其神祕。彼公歡喜,歎賞無極,謂眾人曰:「此脂那僧智力宏贍,顧此眾中無能出者,以其明懿足繼世親昆季之風,所恨生乎遠國,不早接聖賢遺芳耳。」
時眾中有大乘學僧毘戍陀僧訶(唐言淨師子) 、辰那飯茶(唐言最勝親) 、薩婆多學僧蘇伽蜜多羅(唐言如來友) 、婆蘇蜜多羅(唐言世友) 、僧祇部學僧蘇利耶提婆(唐言日天) 、辰那呾邏多(唐言最勝救) ,其國先來尚學,而此僧等皆道業堅貞,才解英富,比方僧稱雖不及,比諸人足有餘。既見法師為大匠褒揚,無不發憤難詰法師,法師亦明目酬對,無所蹇滯,由是諸賢亦率慚服。
其國先是龍池,佛涅槃後第五十年,阿難弟子末田底迦阿羅漢教化龍王捨池立五百伽藍,召諸賢聖於中住止,受龍供養。其後健陀羅國迦膩色迦王,如來滅後第四百年,因脇尊者請諸聖眾,內窮三藏、外達五明者,得四百九十九人,及尊者世友,合五百賢聖於此結集三藏。
先造十萬頌《鄔波第鑠論》(舊曰《優波提舍》,訛也) 釋《素呾纜藏》(舊曰《修多羅》,訛也) 。次造十萬頌《毘柰耶毘婆沙論》,釋《毘柰耶藏》(舊曰《毘耶》,訛也) 。
次造十萬頌《阿毘達磨毘婆沙論》,釋《阿毘達磨藏》(或曰《阿毘曇》,訛也) 。凡三十萬頌,九十六萬言。王以赤銅為鍱,鏤寫論文,石函封記,建大窣堵波而儲其中,命藥叉神守護。奧義重明,此之力也。如是停留首尾二年,學諸經、論,禮聖跡已,乃辭出。
西南逾涉山澗 ,行七百里,至半笯(奴故) 嗟國。從此東南行四百餘里,至遏邏闍補羅國(北印度境) 。
從此東南下山渡水行七百餘里,至礫迦國(北印度境) 。自藍波至於此土,其俗既住邊荒,儀服語言稍殊印度,有鄙薄之風焉。自出曷邏闍補羅國,經三日,渡栴達羅婆伽河(此云月分) ,到闍耶補羅城,宿於外道寺。寺在城西門外,是時徒侶二十餘人。後日進到奢羯羅城,城中有伽藍,僧徒百餘人,昔世親菩薩於中製《勝義諦論》。其側有窣堵波,高二百尺,是過去四佛說法之處,見有經行遺跡。
從此出那羅僧訶城,東至波羅奢大林中,逢群賊五十餘人,法師及伴所將衣資劫奪都盡,仍揮刀驅就道南枯池,欲總屠害。其池多有蓬棘蘿蔓,法師所將沙彌遂映刺林,見池南岸有水穴,堪容人過,私告法師,師即相與透出。東南疾走可二三里,遇一婆羅門耕地,告之被賊,彼聞驚愕,即解牛與法師,向村吹貝,聲鼓相命,得八十餘人,各將器仗,急往賊所。賊見眾人,逃散各入林間。法師遂到池解眾人縛,又從諸人施衣分與,相携投村宿。諸人悲泣,獨法師笑無憂慼。同侶問曰:「行路衣資賊掠俱盡,唯餘性命,僅而獲存。困弊艱危,理極於此,所以却思林中之事,不覺悲傷。法師何因不共憂之,倒為欣笑?」答曰:「居生之貴,唯乎性命。性命既在,餘何所憂。故我土俗書云:『天地之大德曰生。』生之既在,則大寶不亡。小小衣資,何足憂悋。」由是徒侶感悟。其澄陂之量,渾之不濁如此。
明日到礫迦國東境,至一大城。城西道北有大菴羅林,林中有一七百歲婆羅門,及至觀之,可三十許,質狀魁梧,神理淹審,明《中》、《百》諸論,善《吠陀》等書。有二侍者,各百餘歲。法師與相見,延納甚歡。又承被賊,即遣一侍者,命城中信佛法人,令為法師造食。其城有數千戶,信佛者蓋少,宗事外道者極多。法師在迦濕彌羅時,聲譽已遠,諸國皆知,其使乃遍城中告唱云:「支那國僧來,近處被賊,衣服總盡,諸人宜共知時。
」福力所感,遂使邪黨革心,有豪傑等三百餘人,聞已各將斑[疊*毛] 布一端,并奉飲食,恭敬而至,俱積於前,拜跪問訊。法師為呪願,并說報應因果,令諸人等皆發道意,棄邪歸正,相對笑語舞躍而還。長年歎未曾有。
於是以[疊*毛] 布分給諸人,各得數具衣直,猶用之不盡,以五十端布奉施長年。仍就停一月,學《經百論》、《廣百論》。其人是龍猛弟子,親得師承,說甚明淨。
又從此東行五百餘里,至那僕底國。詣突舍薩那寺,有大德毘膩多鉢臘婆(此云調伏光,即北印度王子) ,好風儀,善三藏,自造《五蘊論釋》、《唯識三十論釋》,因住十四月,學《對法論》、《顯宗論》、《理門論》等。大城東南行五十餘里,至答秣蘇伐那僧伽藍(唐言闇林) 。僧徒三百餘人,學說一切有部。賢劫千佛皆當於此地集人、天說法。釋迦如來涅槃後第三百年中,有迦多衍那(舊曰迦旃延,訛也) 論師,於此制《發智論》。
從此東北行百四五十里,至闍爛達那國(北印度境) 。入其國,詣那伽羅馱那寺,有大德旃達羅伐摩(此云月胄) ,善究三藏,因就停四月,學《眾事分毘婆沙》。
從此東北行登履危嶮,行七百餘里,至屈(居勿反) 露多國(北印度境) 。自屈露多國南行七百餘里,越山濟河,至設多圖盧國(北印度境) 。
從此西南行八百餘里,至波理夜呾羅國(中印度境) 。從此東行五百餘里,至秣兔羅國(中印度境) 。
釋迦如來諸聖弟子舍利子等遺身窣堵波,謂舍利子(舊曰舍梨子,又曰舍利弗,皆訛也) 、沒特伽羅子(舊曰目乾連,訛也) 等塔皆現在。
呾麗衍尼弗呾羅(唐言滿慈子,舊曰彌多羅尼子,訛略也) 、優婆釐、阿難陀、羅怙羅(舊曰羅睺羅,又曰羅雲,皆訛也) 及曼殊室利(唐言妙吉祥,舊曰濡首,又曰文殊師利,又言曼殊尸利,譯曰妙德,訛也) 。如是等諸窣堵波,每歲修福之日,僧徒相率隨所宗事而修供養。阿毘達磨眾供養舍利子;習定之徒供養沒特伽羅子;誦持經者供養滿慈子;學毘柰耶眾供養優波釐;諸比丘尼供養阿難;未受具戒者供養羅怙羅;學大乘者供養諸菩薩。
城東五六里至一山伽藍,尊者烏波毱多(唐言近護) 之所建也。其中爪、髮舍利。伽藍北巖有石室,高二十餘尺,廣三十餘尺,四寸細籌填積其內。尊者近護說法悟道,夫妻俱證阿羅漢果者,乃下一籌;單己及別族者,雖證不記。
從此東北行五百餘里,至薩他泥濕伐羅國(中印度境) 。又東行四百餘里,至祿勒那國(中印度境) 。東臨殑伽河,北背大山,閻牟那河中境而流。又河東行八百餘里,至殑伽河源,廣三四里,東南流入海處廣十餘里,其味甘美,細沙隨流。彼俗書記謂之福水。就中沐浴,罪舋銷除;啜波嗽流,則殃災殄滅;沒而死者,即生天受福。愚夫愚婦常集河濱,皆外道邪言,無其實也。後提婆菩薩示其正理,方始停絕。國有大德名闍耶毱多,善閑三藏。法師遂住一冬半春,就聽經部《毘婆沙》訖。
渡河東岸至秣底補羅國。其王戍陀羅種也。伽藍十餘所,僧徒八百餘人,皆學小乘一切有部。大城南四五里有小伽藍,僧徒五十餘人。昔瞿拏鉢剌婆(唐言德光) 論師於此作《辯真》等論,凡百餘部。論師是鉢伐多國人,本習大乘,後退學小。時提婆犀那(唐言天軍) 阿羅漢往來覩史多天,德光願見慈氏,決諸疑滯,請天軍以神力接上天宮。既見慈氏,揖而不禮,言:「我出家具戒,慈氏處天同俗,禮敬非宜。」如是往來三返,皆不致禮。既我慢自高,疑亦不決。
德光伽藍南三四里有伽藍,僧二百餘人,並小乘學。是眾賢論師壽終處。論師本迦濕彌羅國人,博學高才,明一切有部《毘婆沙》。時世親菩薩亦以叡智多聞,先作《阿毘達磨俱舍論》,破毘婆沙師所執,理奧文華,西域學徒莫不讚仰,爰至鬼神亦皆講習。眾賢覽而心憤,又十二年,覃思作《俱舍雹論》二萬五千頌,八十萬言。造訖,欲與世親面定是非,未果而終。世親後見其論,歎有知解。言其思力不減《毘婆沙》之眾也。雖然甚順我義,宜名《順正理論》,遂依行焉。眾賢死後,於菴沒羅林中起窣堵波,今猶見在。
林側又有窣堵波,是毘末羅蜜多羅(唐言無垢稱) 論師遺身處。論師迦濕彌羅國人,於說一切有部出家,遊五印度,學窮三藏,將歸本國,塗次眾賢之塔,悲其著述未及顯揚,奄便逝歿,因自誓更造諸論,破大乘義,滅世親名,使論師之旨永傳遐代。說此語已,心智狂亂,五舌重出,遍體血流,自知此苦原由惡見,裁書懺悔,勸諸同侶勿謗大乘,言終氣絕。當死之處,地陷為坑。
其國有大德名蜜多斯那,年九十,即德光論師弟子,善閑三藏。法師又半春一夏就學薩婆多部《怛埵三弟鑠論》(唐言《辯真論》,二萬五千頌,德光所造也) 、《隨發智論》等。
又從此北行三百餘里,至婆羅吸摩補羅國(中印度) 。又此東南行四百餘里,至醯掣怛羅國(中印度) 。又南行二百餘里,渡殑伽河,西南至毘羅那拏國(中印度境) 。
又東行二百餘里,至劫比他國(中印度) 。城東二十餘里有大伽藍,院內有三寶階,南北列,面東西下,是佛昔於忉利天為摩耶夫人說法訖,歸贍部洲下處。中是黃金,左是水精,右是白銀。如來起善法堂,將諸天眾躡中階而下,大梵天王執白拂,履銀階,處右,天帝釋持寶蓋,蹈水精階,居左。是時百千天眾、諸大菩薩陪隨而下。自數百年前猶有階級,今並淪沒,後王戀慕,壘塼石擬其狀,飾以雜寶,見高七十餘尺。上起精舍,中有石佛像,左右有釋、梵之像,並倣先儀,式彰如在。傍有石柱高七丈,無憂王所立。傍有石基,長五十餘步,高七尺。是佛昔經行處。
從此西北行二百里,至羯若鞠闍國(唐言曲女城。中印度) 。國周四千里,都城西臨殑伽河,長二十餘里,廣五六里。伽藍百餘所,僧徒萬餘人,大小俱學。其王吠奢種也,字曷利沙伐彈那(唐言喜增) 。
父字波羅羯邏伐彈那(唐言作增) ,先兄字遏羅闍伐彈那(唐言王增) 。喜增在位仁慈,國人稱詠。
時東印度羯羅拏蘇伐剌那(唐言金耳) 國設賞迦王(唐言同上) 。惡其明略而為隣患,乃誘而害之。
大臣婆尼(唐言明了) 及群僚等,悲蒼生之無主,共立其弟尸羅阿迭多(唐言戒日) 統承宗廟。王雄姿秀傑,算略宏遠,德動天地,義感人神,遂能雪報兄讎,牢籠印度,威風所及,禮教所霑,無不歸德。天下既定,黎庶斯安,於是戢武鞱戈,營樹福業,勅其境內無得殺生,凡厥元元普令斷肉。隨有聖迹,皆建伽藍,歲三七日遍供眾僧。五年一陳無遮大會,府庫所積並充檀捨,詳其所行,須達拏之流矣。
城西北有窣堵波,高二百餘尺,東南六七里殑伽河南有窣堵波,高二百餘尺,並無憂王所造,皆是佛昔說法處也。法師入其國,到跋達邏毘訶羅寺住三月,依毘離耶犀那三藏讀《佛使毘婆沙》、《日胄毘婆沙》訖。
大唐大慈恩寺三藏法師傳卷第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