僧寶正續傳

宋 祖琇撰7卷CBETA X1561大于一万字 8 h 白话文由 GPT-4 翻译
僧寶正續傳卷第三
隆興府沙門 祖琇 撰
龍門遠禪師
禪師諱清遠。生李氏。蜀之臨卭人。出家。十四具戒。甞依毗尼師究其說。因讀法華經。至是法非思量分別之所能解。持以問。講師莫能對。乃曰。義學名相。非所以了生死大事。遂捐舊習。南游江淮間。遍歷叢席。聞舒州太平演道者為宗師第一流。往造其室。演一見深奇之。謂可以弘持法忍。壁立不少假。冀其深造。師棲遲七年。未甞妄發一語。一日因撥火。忽有省。即說偈曰。深深撥有些子。平生事只如此。由是洞徹超詣。機辯峻捷。莫敢當鋒。衲子爭歸之。師益靜默自晦。不自為得。隱居四面山大中庵。屬天下新崇寧寺。方擇人以處。舒守王渙之迎師住持。
禅师名讳清远,出生于李家,是蜀地临卭人。他出家后,十四岁就受了具戒。曾经依从毗尼师学习其教义。因读《法华经》,读到“是法非思量分别之所能解”一句,持此疑问去问讲经的讲师,讲师无法回答。于是他说,义学名相,不是了生死大事的方法。于是放弃旧学,南下游历江淮一带,遍访各处讲席。听说舒州太平的演道者是宗师中的一流人物,便前往拜访。演道者一见他,深感惊奇,认为他可以弘扬法忍,不依赖任何假借,期待他能深入研究。清远禅师在那里居住了七年,未曾妄发一言。一天,因拨火时忽然有所领悟,随即说出偈语:“深深拨有些子,平生事只如此。”从此洞彻超然,机辩敏捷,无人能敌。许多禅宗僧人争相归附于他。禅师却更加静默,不自满。隐居在四面山的大中庵,当时天下新崇宁寺正在选择住持,舒州太守王渙之迎请禅师担任住持。
未幾引去。會龍門虗席。遂補焉。示眾曰。學道之士。有二種病。一騎驢覔驢。二騎却驢了不肯下。且如騎却驢了更覔驢。可殺是大病。龍門向道不要覔。靈利人。當下識得。除却覔底病。狂心遂息。既識得驢了。騎却不肯下。此一病最難醫。龍門向道不要騎。你便是驢。盡大地是箇驢。且作麼生騎。你若騎。管取病不去。若不騎。十方世界廓落地。此二病一時去。心下無事。名為道人。所以趙州問南泉如何是道。泉云。平常心是道。州從此頓息馳求。識得祖病佛病。無不透得。後來遍到諸方。莫有出其右者。葢緣他識病。又曰。釋迦老子在什麼處。自云。作麼。
不久之后他离开了。恰逢龙门寺的住持位置空缺,于是他被补任。他向众人开示说:“修行之人有两种病。一种是骑在驴上还寻找驴,另一种是骑了驴之后却不肯下来。如果骑了驴还继续寻找驴,这实在是大病。龙门寺向来不寻找,聪明的人当下就能认识到,除去寻找的病,狂乱的心就会平息。既然已经认识到了驴,骑了之后却不肯下来,这种病最难医治。龙门寺向来不骑,你就是驴,整个大地都是驴,还怎么骑呢?如果你骑,必定病不会去除。如果不骑,十方世界就会变得开阔明朗。这两种病一旦去除,心中无事,就被称为修行之人。所以赵州问南泉什么是道,南泉说:‘平常心就是道。’赵州从此立刻停止了追求,认识到了祖师和佛的病,没有不透彻的。后来他遍访各地,没有人能超过他。因为他认识到了病。他又问:‘释迦牟尼佛在什么地方?’自己回答说:‘怎样。’”
復云。達磨大師在什麼處。自云。只在且作麼生。說箇只在底道理。也不妨難明。若於斯明得。始知正法常住。禪僧家多分只道那舉處便是。你若身壞命終時。若病說不得時。又作麼生。須是證入始得。不見。僧問德山。從上諸聖。向甚麼處去。山云。作麼作麼。莫是作麼便是諸聖麼。你諸人若不將言語會。便落他聲響流布。縱饒不落聲響言句。便落他無言無說處。此事實無。你意解卜度。若存一絲毫。便成趣向於己疎也。直饒你將玄機妙義去。合他決定合不著。若總不思量。亦不可。須是親證始得。明見無疑。又曰。有般宗師向人道。莫作計較道理。
又问,达磨大师现在何处?自己回答说,只在暂且如何的状态中。讲述这个“只在”的道理,也不妨碍对明悟的理解。如果对此有所明了,才会知道正法是恒常存在的。禅宗僧侣大多只认为提起的地方就是。如果到了你身体衰败、生命终结的时候,或者病重到无法说话的时候,又该如何?必须亲自证悟才能得到。不见,有僧人问德山,历代圣人去往何处?德山说,如何如何。难道这个“如何”就是圣人吗?你们众人如果不通过言语来领会,就会陷入声音和回响的传播中。即使不陷入声音和言句,也会陷入无言无说的境地。这件事实际上是不存在的,你的意识理解和推测,如果还有一丝一毫的存留,就会变得与自己疏远。即使你用玄妙的义理去迎合,也合不上他的决定。如果完全不思考,也不可取。必须是亲自证悟才能得到,明晰无疑。又说,有一类宗师对人说道,不要计较道理。
開口便沒交涉。與他不相應。也去空劫已前認取。都無言說。又有一般宗師向人道。癡漢你這一段因何不會。先將自心做箇窠臼。然後將心去取證。喚作釘樁了。繞樁走便恁麼。流傳將去。便恁麼承當去。敲床竪拂用將去。喚作將心用心。一似坐箇氣毬相似。有甚安樂處。又似蝦努氣相似。你恁麼見解。
一开口就毫无关联。与他所说的不匹配。甚至在世界毁灭之前去寻求,也没有任何言语可以表达。还有一些宗师对人说道,愚人啊,你为何不理解这一段?首先将自己的心设为一个框架,然后用这个心去寻求证明,称之为固定了。围绕这个框架转悠就是如此,流传下去就是如此接受,敲击床铺、竖起拂尘也是用这种方式。称之为用心,就像坐着一个充满气的球一样,哪里有真正的安乐呢?又像是青蛙鼓气一样,你这样的理解。
面前一似黑霧定了也。師居龍門十有二年。道風大振。四方學者皆曰。吾必師龍門。由是雲集座下。居無所容。師應機酬酢。未甞有勌色。示曲折數篇。學者聚而編之。名曰心要。其略曰。不應於無際中立分限。若立分限。是無際空乃自隨。所以解空者無空想。若人以言語名狀心。終不得心。不以言語名狀心。亦不得心。言語本是心名狀之故。不得也。無言語本是心不名狀之故不得也。
面前仿佛被黑雾笼罩。师父在龙门居住了十二年,道风大振。四方的学者都说,我一定要以龙门为师。因此,众多学者像云一样聚集在他的座下,以至于没有地方可以容纳。师父应对各种机缘,从未有过厌倦的神色。他展示了几篇关于曲折的论述,学者们聚集起来编辑它们,命名为《心要》。大致内容是:不应该在无际的境界中设立界限。如果设立界限,那么无际空就会随之而来。因此,理解空性的人不会有空的妄想。如果人们用言语来描述心,终究无法得到心。不用言语来描述心,也无法得到心。言语本来就是心的描述,因此无法得到。无言则是心的不描述,因此也无法得到。
種種會當。皆不與自心契。上祖曰。默契而已為若此。又曰。道若為達。但無妄念耳。若人知是妄念。作意止之者。見有妄念故也。見有妄念作意觀照。令是正理亦見。有妄念也。知妄元是道。乃無妄焉。故達道乃無所得也。又曰。證者絕能所也。非別有玄理。在尋常日用處。如見色時是證時。聞聲時是證時。飲水食粥時是證時。一一絕能所。此非久習不假薰煉。葢見成之事。世人不識。名曰流浪。故云唯證乃知難可測。又曰。學道者明知有是事。何故不得旨而長疑。葢信未極。疑未深也。唯深與極。若信與疑。真是事也。不解如此返照。遂迷亂。不知由緒。
各种集会,都与自己的内心不契合。祖师说,默契而已,为何会这样。又说,道如果要通达,只需没有妄念。如果人知道这是妄念,刻意去停止它,是因为看到了妄念的存在。看到有妄念,刻意去观照,使得正理也看到了妄念。知道妄念原本就是道,于是没有妄念。因此,通达道就是无所得。又说,证悟是超越能所的,并非另有玄妙之理,就在平常日用之中。比如看颜色时就是证悟时,听声音时就是证悟时,喝水吃饭时就是证悟时。一一超越能所,这不是长期修习不需熏炼就能见到的成就之事。世人不识,称之为流浪。所以说只有证悟了才知道难以测度。又说,学道的人明明知道有这样的事,为何不能领会旨意而长久怀疑,是因为信心未到极点,怀疑未到深处。只有深刻到极点,如果信心与怀疑,才是真正的事。不这样返照,就会迷乱,不知缘由。
困躓中途。能自返省。更無第二人也。既曰此事。又豈更知耶。知是妄慮。此事則不失也。又曰。道不止說與示而後顯。葢體自常露。說示者方便道用耳。省悟者亦暫時岐路也。或因說而證。或因示而入。或自覺觸以知歸。終無異事。別得至心源而止也。又曰。人言悟了方修此。屬對治門。雖禪門亦許以正知見治之。若論當人。即不須若是也。又曰。人不識問。遂依來問而答。不知乃自問耳。欲答誰邪。人不識答。遂依言起見。不知乃自答耳。何有旨趣邪。故曰。總是你好看好看。又曰。從上來有二種方便。有真實方便。所謂說無有間。有善巧方便。
在修行途中遇到困难和挫折时,能够自我反省,没有第二个人能做到。既然说这是修行的事,又怎能说不知道呢?知道是妄念,修行的事就不会丢失。又说,道不仅仅通过说教和示范来显现,其实它一直自然地显露,说教和示范只是方便道的运用。反省和觉悟只是暂时的歧路。有的人通过说教来证实,有的人通过示范来领悟,有的人通过自我觉触来找到归途,最终没有不同的事情,都是达到心源而停止。又说,人们说悟了之后才修行,这是对治的方法。即使是禅门,也允许用正知见来治理。如果讨论当事人,就不需要这样。又说,人们不认识问题,就根据问题来回答,不知道其实是在自问。想要回答谁呢?人们不认识答案,就根据言语产生见解,不知道其实是在自答。哪里有旨趣呢?所以说,总是你自己好看好看。又说,从古至今有两种方便,有真实的方便,即所说的没有间断;有善巧的方便。
所謂妙應群機。若從真實方便。得入不假思量。性自神解。求無有退。妙用河沙也。若從善巧方便得入。得坐披衣。向後自看始得。未可將為究竟。此二種方便。皆一法也。不可須臾有失。學者思之。又曰。悟心見性。當如雪峰玄沙。履實踐真。當如南泉趙州。今時學者。但以古人方便為禪道。不知與古人同參也。十二時中。學道無頃刻弃捨。此人縱未得入。念念已是修行也。尋常說修行。不過三業六根清淨禪門。更不必如是。何故禪定之門。念念與智波羅蜜平等。一切處自無過患也。久久心地通明之日。從前並得滿足。名一行三昧。今時人全無定力。
所谓妙应群机,如果从真实方便出发,达到不假思索的境界,本性自然神解,追求无有退转。妙用如同恒河沙数。如果从善巧方便得入,得坐披衣,往后自看才能得到,不可将其视为究竟。这两种方便都是一法,不可片刻失去。学者应深思。又说,悟心见性,应当如雪峰玄沙,脚踏实地,实践真实。应当如南泉赵州。现在的学者,只把古人的方便当作禅道,不知与古人共同参悟。在一天十二时辰中,学道没有片刻放弃。这个人即使未得入,念念已是修行。平常说修行,不过是三业六根清净禅门。更不必如此。为何禅定之门,念念与智慧波罗蜜平等,一切处自无过失。久而久之,心地通明之时,从前的一切都能得到满足,名为一行三昧。现在的人完全没有定力。
復不開智眼。所以機緣語句。只成諍論。生滅心行。夫禪學不是小小。未用超佛越祖得了要超。亦不難也。政和末。道行聞于朝。有旨移和州褒禪山。歲餘以疾辭。時圜悟禪師住蔣山。與師友愛素善。因往依之。甞著三自省察。叢林共高仰之。復以近世問話者。不知伸問致疑咨請之意。後生相承。多用祝贊語。或奉在座官員。或莊嚴修設檀信。俱無衲子氣味。師深惡之。誡曰。夫問話者。激揚玄極。不在多進語。三兩轉足矣。貴得生人信。不致流蕩取笑俗子。又曰。諸方老宿臨終必留偈辭世。世可辭耶。且將安之。宣和二年冬至前一日。飯食訖。整衣趺坐。
又没有开启智慧之眼。因此,根机与因缘的结合,以及过去所结之缘在现时成熟的机会,只变成了争论。依因缘而生,因緣散失而滅的心行。禅宗修行不是小事,未用超佛越祖的悟性得到了要超越的境界,也不难。政和末年,道行的名声传到了朝廷。有旨意让他移居和州褒禅山。一年多以后,他因病辞职。当时圜悟禅师住在蒋山,与师父友情深厚,因此前往依靠他。他曾经撰写了三自省察,大寺院共同高度敬仰他。又因为近世问话的人,不知道如何提出问题以表达疑问和请教的意图。后生相承,多用祝福和赞美的语言。或者奉承在座的官员,或者装饰和修设施主的信仰,都没有禅宗僧人的气质。师父非常厌恶这些。他告诫说,问话的人,激发和宣扬深奥的真理,不在于多说,三两句就足够了。重要的是让人产生信仰,不至于流于俗套,被俗人嘲笑。又说,各地资深的修行者临终时必定留下偈语告别世间,世间可以告别吗?暂且将安放在哪里。宣和二年冬至的前一天,吃完饭后,整理衣服,趺坐。
合掌怡然而逝。春秋五十四。坐四十夏。門人奉靈骨舍利。葬龍門之靈光塔。師風儀秀異。操守嚴正。性淡泊寡言。笑動有規則。學者瞻形儀而服膺。其為教。踈通廣大。剴切禪病中衲子之心。至入室提綱。則絕蹊徑。離文字。亦不滯乎空荒漫誕之說。其徒非大有契證。不妄許可。平居以道自任。不從事於務。甞曰。長老端居丈室。傳道而已。與士大夫游。不為利屈。道合則忻然造之。不爾雖過門。或不得見。君子以是高之。樞密鄧公洵武。奏錫命服佛眼之號。左司陳公瓘見師法語。歎曰。諸佛心宗。眾生性海。遠公涵泳深矣。與靈源禪師少友善。其趣尚施設略相似焉。有三會廣語偈頌數萬言。行于世。
他双手合十,安详地离世。享年五十四岁,修行四十个夏季。弟子们将他的舍利子安放在龙门的灵光塔中。师父风度翩翩,品行端正,性格淡泊,言语不多,但笑和举止都有规律。学者们看到他的风范,都心悦诚服。他的教导,既通达又广博,深刻地触及禅修者心中的病痛。至于深入讨论,他则摒弃了常规路径,超越了文字,也不沉溺于空洞荒诞的言辞。他的弟子们若非有深刻的悟性,不会轻易得到他的认可。他平时以道自居,不追求世俗事务。他曾说,长老端坐于方丈室,只是传道而已。与士大夫交往,不为利益所动,道义相合则欣然前往,否则即使路过门前,也未必能见到。因此,君子们对他评价很高。枢密邓公洵武上奏,赐予他佛眼的称号。左司陈公瓘见到师父的法语,赞叹道:诸佛的心宗,众生的性海,远公的涵养深邃啊。他与灵源禅师自幼友善,他们的志趣和施设略有相似。他有三会的广泛法语和数万言的偈颂流传于世。
贊曰。圜悟佛眼同出東山之門。為臨濟十世孫。圜悟固已名葢天下。佛眼則精深醇粹。克荷正傳。殆與圜悟連衡而並驅。學者疑其旋設異乎圜悟。或謂龍門甞與靈源處。而漸習使然。嗚呼是何言之陋哉。葢甞三復龍門之錄。觀其指示心法。辯如百丈黃蘗。作為偈句。詞如汾陽雪竇。悟門超極。不愧雪峰玄妙。履踐明驗。端如南泉趙州。真一代之大宗師也。彼以頰舌為禪而欺世每生者。烏足與識龍門靈源相契者哉。要其所以不為圜悟者。譬如韓柳文章。世之悅韓者固多。然子厚非深識博雅之士。則不能窺其縕奧。此所以萬世之下不凝並驅而為韓柳也。由是而觀。二公之後。抑可見矣。
赞曰:圜悟与佛眼同出东山法门,为临济宗第十代传人。圜悟早已名扬天下,而佛眼则精深醇粹,能够承担正传,几乎与圜悟齐名并驾齐驱。学者们怀疑他们是否因不同的教导而与圜悟有所区别,或者认为龙门与灵源相处,是逐渐养成的习惯。唉,这是何等浅陋的言论。我曾经多次反复阅读龙门的记录,观察他指示心法,辩论如同百丈与黄檗,创作偈句,词句如同汾阳与雪窦。悟道之门超越极限,不愧于雪峰的玄妙,实践明验,正如南泉与赵州。他真是一代伟大的宗师。那些以巧言令色为禅而欺骗世人的,哪里足以与识得龙门与灵源相契合的人相比。要明白他们之所以不成为圜悟,就像韩愈与柳宗元的文章,世上喜欢韩愈的人固然多,但如果不深入识得博雅之士,就不能窥见其深奥。这就是为什么万世之下,不会齐名并驾齐驱,而成为韩愈与柳宗元。由此看来,二公之后的影响,也是可以预见的。
禾山方禪師
禪師名惠方。道號超宗。臨江龔氏子。出家禪居寺。年十九試經得度。具戒。遍參知識。晚入黃龍。見死心禪師。機緣有契。遂留執待。閱十有四年。于時死心高視諸方。以壁立險絕為方便。學者莫可近傍。鮮有投其機者。獨於廣眾中。稱師堪任正續。以最後大事[田/廾]託之。師膺記莂。隱迹叢林。而聲價益高。宣和中。出世螺川之隆慶。遷禾山。宗風大震。僧問。如何是一印印空。答曰。
想你摸索不著。問。如何是一印印水。師曰。湛湛地。問。如何是一印印泥。師云。前後相應。問。如何是死中活。答曰。照中有用。問。如何是活中死。答曰。用中有照。問。如何是死中恒死。答曰。照用臨時。問如何是活中恒活。師曰。平出。死心和尚忌日。僧問。死心每舉隻履西歸意旨如何。師云。還見麼。進曰。即此見聞非見聞。未審作麼生見。師曰。若非見聞。猶滯迹在。問。報德慇懃。未審死心還赴也無。師云。言中有響。僧云。若然者。頂門拶出金剛眼。照破凌霄千萬峰。師云。你且道隻履西歸作麼生。進云。葉落歸根。來時無口。師云。
只得一橛。乃曰。死心先師。每好舉隻履西歸話。問衲子。且巴陵和尚。於得法師忌日。以三轉語為報。禾山今日因行不妨掉臂。只以明隻履西歸話。用報先師之德。況此話古今難明。諸方或謂之隱顯。或謂不可兩箇。或謂唯此一事實。若也如是。殊未識祖師意旨。諸人要見麼。濁中清清中濁。勿謂麒麟生隻角。西行東。向路不差。大用頭頭如啐。莫莫玄要。靈機休卜度。
樞密徐公師川甞致三問。師各以偈答之。問曰。洞山云。擬將心意學玄宗。大似西行却向東。十二時中動轉施為。莫非是擬底心。到此作麼生別辨。答曰。擬將心意學玄宗。妙用縱橫觸處涌。捩轉箇中關棙子。休論南北與西東。問。維摩經云。佛以一音演說法。或有怖畏。或斷疑者。答曰。或有怖畏或斷疑。雙明一句絕針錐。於斯切莫生忻猒。覿面還須眼似眉間。維摩經云。眾生病故我病。即今他人病時。為什麼自己却不病。答曰。眾生病故維摩病。妙見全提越我人。既了病源無箇事。何如出現宰官身。龍圖蔣公宣卿。亦從之問道。師居禾山十年。遷豫章雲巖。建炎三年三月己酉示寂。壽五十有七。臈三十八。火餘齒舌不燼。舍利五色。塔于寺之南天臺。師皃清悴。而悟門超徹。踐履高妙。圜悟禪師稱其縱談。雷震波駭。辨才出沒。電閃星飛。而性理淵源。極為奧妙。真全才也。世以為礭論云。
文殊道禪師
禪師諱心道。眉州丹稜徐氏子。出家。三十得度。游成都從師。受唯識論。研覃者十年。自以為至。一日同門者詰之曰。三界唯心。萬法唯識。今目前森然。心識安布。師茫然不知所對。盡弃所學去。而之襄陽。依谷隱顯禪師參扣者又十年。亦自以為至。周流江淮間。抵舒州太平。夜聽佛鑒懃禪師小參舉趙州庭栢話。至覺鐵觜云先師無此語莫謗先師好。大疑之。又盡弃其所學。專以禪寂為事。一夕料理前語。豁如夢覺。亟趨丈室。懃望而可之。即分半座。命以法施來者。政和二年。襄陽守游定夫以禮致師。開法天寧萬壽。遷大別山。宣和初。徙鼎州文殊。會有詔。
更釋氏名。上堂曰。祖意西來事。今朝特地新。昔時比丘相。今作老君形。氅披銀褐。頭包蕉葉巾。林泉無事客。兩度受君恩。所以欲識佛性義。當觀時節因緣。且道即今是什麼時節。毗盧遮那頂戴花冠。為顯真中有俗。
文殊老叟身披氅。且要俯循時儀。一人既爾。眾人亦然。大家成立叢林。喜得群仙。聚會共酌。迷仙酎同。唱步虗詞。或看靈寶度人經。或說長生不死樂。琴彈月下。指端發太古之音。碁布軒前。妙著出神機之外。進一步便到大羅天上。退一步却入九幽城中。且道不進不退又作麼生。直饒羽化三清路。終是輪迴一幻身。越明年。有旨復僧。上堂曰。不掛田衣著羽衣。老君形相頗相宜。
一年半內閑思想。大抵興衰各有時。我佛預讖。法當有難。較量年代。適在此時。僧改俗形。佛更名字。妄生邪解。削教乘。鐃鈸停音。鉢盂添足。賴我皇帝陛下聖德欽明。不忘佛囑。邇乃特頒明詔。賜僧尼重新削髮。
實謂寒再焰。枯木重榮。不離俗形而作僧形。不出魔界而入佛界。重鳴法皷。再整頺綱。迷仙酎化為甘露瓊漿。步虗詞翻作還鄉曲子。放下銀木簡。拈起尼師壇。昨朝稽首擎拳。今日和南問訊。只改舊時相。不改舊時人。且道舊時人與今時人。是一是二。良久云。春風也解嫌狼籍。
吹盡當年道教。師於偈頌。尤為精粹。衲子雅傳之。其趙州勘婆因緣頌曰。三月春光上國游。祥雲瑞氣龍樓。親從宣德門前過。更問行人覔汴州。疎山咸通已前法身因緣頌曰。咸通已後咸通前。法身向上法身邊。
一對枯樁門外立。千古萬古摩青天。法身該一切。莫向淨瓶邊。若不同牀睡。焉知被底穿。建炎三年春。頌臨濟入滅囑三聖正法眼因緣。示其徒曰。正法眼藏瞎驢滅。臨濟何曾有是說。今古時人皆忘傳。不信但看後三月。時逆賊鍾相作難。其徒欲奉師南奔者。師曰。學道所以了生死也。何死之避。以是春三月三日。遇害。壽七十有二。臈四十二。塔于文殊之五髺峰。師之接物機用。得大自在。雖老且病。退處東堂。有問道者。臥而與之言。曾無勌色。三坐道場皆小剎。老屋數楹。僅芘風雨。土爐紙帳。四壁蕭然。處之裕如也。其徒不過數十輩。然皆一時祖室楝幹者。以故師之名稱焯焯。為佛鑑克家子云。
法輪端禪師
禪師諱應端。南昌余氏子。依化度寺善月落髮為大僧。初游廬山圓通。以般若夙熏。談禪袞袞。老衲多敬異之。頗自以為至。及會宗叔僧智嶼者折困之。俾令實參。繇是走歸宗。依真淨禪師。未幾真淨遷泐潭。而羅漢小南禪師道價鼎盛。往從之。俄而南公化去。師方銳意於道。遽失所從。聞老演大本靈源之道。欲見之。而未能決。即炷臂香。禱于像前。誌三老之名而探之。得靈源。時靈源首眾僧于雲居。於是造焉。傾心奉事。雖咨參決擇無間。而義象纏心。未能脫洒。靈源甞痛劄之。師必引援馬祖百丈機緣及華嚴宗旨為表佐。靈源笑曰。馬祖百丈固錯矣。
而華嚴宗旨與箇事喜沒交涉。師憤欲他往。因造室請辭。比至門。方揭簾。忽大悟。遍體汗下。靈源見而喜曰。是子識好惡矣。馬祖百丈文殊普賢。幾被汝帶累也。自是投機契會。擊節賞音。若合符契。迨死心禪師出世雲巖。靈源遣二三子。往佐之。死心迅機逸辯。雷轟電掃。學者莫敢嬰其鋒。師為侍者。每當機不少讓。至差別因緣洞下語句。靡不迎刃而解。死心撫愛之。異乎等輩。及靈源出世太平遷黃龍。師皆枉焉。去游京浙。歷講肆。學首楞嚴法界觀圓覺肇論。
於金剛般若。崇寧中。省親南昌。厥父素誦此經。而未喻其旨。因以精義。直注經文之下。俾讀之易曉。學者爭傳之。目為金剛直解。死心知之罵曰。我欲此子荷大法。今乃在三家村裏。說義學邪。師聞而笑曰。以法報親。庸何傷乎。顯謨朱世英守臨川。剏昭默堂將迎致靈源。靈源辭以疾。舉師代行。朱亦雅聞師名。虗明水以遲其來。師廉知謝曰。若以道相期則可。今爾乃世諦求我矣。
請從此辭。世英欽歎不已。大觀中。洪師。范伯履請任雙嶺。師宵遁他境。久之歸雲巖。首眾分座。以法施學者。政和末。大師張司成請出世百丈嗣法靈源。僧問。如何是賓中賓。師云。芒鞋竹杖走紅塵。問。如何是賓中主。師云。十字街頭逢上祖。問。如何是主中賓。師云。御馬金鞭混四民。問。如何是主中主。師云。金門誰敢擡眸。問。賓主既蒙師指示。向上宗乘事若何。師云。
昨夜霜風刮地寒。老猿嶺上啼殘月。僧請益大隨劫火洞然因緣。師以頌答曰。六合傾翻劈面來。暫披麻縷混塵埃。因風吹火渾閑事。引得游人不肯回。壞不壞。隨不隨。徒將聞見強針錐。太湖三萬六千頃。月在波心說向誰。閱六年退居西庵。宣和中。樞密郭公三益帥豫章。與徐公師川合謀。欲師促席論道。以觀音致請。師力辭。至三返。不得已。赴之。州人以二公之意。盛飾香輿鐃皷。江津候迎。師聞之。即由間道。入據丈室。而人輿知者。衲子翔集。至數千指。二公每過從。必以微言。相滯彌日。稍遷上藍。建炎初。郭鎮長沙。再遷南嶽之法輪。
三年六月十一日。檀越至。陞座。食罷。會大眾茶。客退。徐入方丈。令侍者徧告有眾。吾且遊矣。侍者承命。眾未及至。師聳身趺坐。湛然而化。幻住六十有一。僧臈四十二。師性和易。以慈攝物。不事邊幅。得樂說無礙辯才。每患學者不善致問。必自激以啟疑。至會心處。亹亹多忘食。不畜餘貲。
寺任一[田/廾]執事者。每得人則歲粗給。否則米鹽屢空。人或以是少之。師曰。我之所任。佛祖任也。彼屑屑然錙銖是計。顧與流俗何異哉。後二年。門弟子奉靈骨舍利。塔于百丈之大雄峰。
贊曰。昔張司成師豫章。命秀峰出世泐潭。草堂開法黃龍。端公出世百丈。是三人葢一時眾中巉巉露頭角者也。及司成歸見廟堂諸公。首言出補獲三大士出世。或問。三大士謂誰。張以其名答之。厥後諸公求外補。必以南州為請。葢欲面見所謂三大士者。故徐郭二樞相。於百丈也睠睠如此。嗚呼賢者不出世。抑可謂無賢哉。葢知賢而後為賢。吾道濱茲叔世。釋子不勵行。外護不賢。世與道交相喪矣。悲夫。
黃龍逢禪師
禪師名德逢。豫章靖安胡氏子。生而庵眉頴異。不為童戲。不肯混俗。去依上籃晉禪師。十七得度。受滿分戒。晉名重當世。學兼內外。師奉巾匜。頗領其要。辭之泐潭。見乾禪師。參扣久之。游吳中歷講肆。博貫諸部。宿師爭下之。甞竊歎曰。出家當究竟死生大事。奚空言之滯哉。時靈源禪師出世龍舒。名壓叢林。趨往依之。師恃慧辯。與之爭鋒。不少下。靈源曰。禪止於口吻邪。師默而負墮。痛自韜晦。久之發明己見。於是不動神色。而鯤化鵬博。葢天匝地。靈源深可之。英聲藉藉。著叢林間。及靈源遷席黃龍。師侍行。因與死心禪師激昂游戲。死心稱之。
以為類己。其後楷禪師弘法東都天寧。適師至。命居第一座。分席接衲。未幾楷得罪投臨淄。臨淄守虗天寧以致師。楷亦以偈招之。略曰。勿謂皇都留便住。也應飛錫向東來。將命者至。師宵遁南歸。庵新吳山中。政和初。出世雲巖。唱靈源之道。宗風盛行。六年有旨。移餘杭中天竺。以疾固辭。宣和初。江西帥徐任道請居天寧。閱三年。尚書胡少汲遷任黃龍。時黃龍自老南晦堂靈源死心三世授道。天下目為法窟。師以曾孫繼席。叢林至今稱之。以為能世其家者。僧問。人天普集。龍象交參。學人上來請師說法。師曰。枯木無橫枝。鳥來難措足。進云。
一音纔剖人皆委。五湖衲子盡沾恩。師云。一句截流。萬機削。進云。錦上添花即不問。毛吞巨海事如何。師云。闍黎在裏許。進云。信手拈來總是禪。鐵牛路破趙州關。師云。且緩緩。進云。古德道。二破不成一。一法鎮長存。如何二破不成一。師云。逢上座到這裏却不知。進云。如何一法鎮長存。師云。三世諸佛舌上生草。進云。承聞和尚親見靈源。是否。師云。誰向你道。進云。
且道靈源鼻孔重多少。師云。也知你摸索不着。進云。六六三十六。碧眼胡僧數不足。便禮拜。師云。何不早恁麼。法輪實禪師圓寂。師上堂曰。緬想當年皖水濵。師門同叩幾經春。分燈各副全提令。荷眾俱為第一人。寶月俄驚収慧焰。曇花何處現迷津。遙知白塔藏雲際。千古遺蹤孰與隣。大眾。起滅全身。去來何有。切忌情中作解。須知淨地無塵。諸人還識法輪禪師麼。竪起拂子云。八字眉分新月樣。霜髯白髮徤精神。實葢南昌人。於靈源之道。最先悟入。生平苦節力道。叢林以頭陀名之。六年有詔。移東都報恩。
皇叔祖(仲榮)奏賜命服通照師名。晴康建元。乞身南歸。樞密郭公三益帥長沙。請居開福。久之得風痺病。益猒紛華。遷小廬山。時兵戈擾。師瑟縮以病臥。建炎四年十月己卯。力疾說偈辭眾。囑以火餘。藏本山之海倉塔。言訖而逝。春秋五十有八。臈四十有一。師嚴重有威。
以弘法為己任。所至叢林勃興。臨事剛決。不少假。雖常所疑密者。亦敬憚之。深達教乘。而提綱訓徒。未甞及經論一字。特以孤峻門庭。期學者悟徹而後已。初在黃龍。入死心室。靈源以諸子優劣為問。死心曰。前逢後才。才即佛心。晚乃震耀。師則早負英望。靈源實倚之。興黃龍宗旨。不幸疾病而早世云。
僧寶正續傳卷第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