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然圓澄禪師語錄
(門人)明凡錄 丁元公.祁駿隹 編8卷CBETA X1444大于一万字 22 h 白话文由 GPT-4 翻译
會稽雲門湛然澄禪師語錄卷第七
門人明凡 錄
吳興丁元公山陰祁駿佳 編
請示
僧參。云。求和尚開示。師曰。菩薩初發心。便登正覺。汝發足處。早已開示。更教我說個甚麼。
翰林王聚洲居士問曰。某亦嘗於楞嚴留心。頗有透處。但於一人發真歸元。十方世界悉皆消殞。未能痛快比如如來豈非發真歸元者乎。既發真已。世界何不消殞。若消殞。則大地眾生無立脚處。何更云如來與諸天人同在祗桓精舍而說法乎。若不消殞。則如來誠實之語。豈有不足信耶。師曰。如來且置。只如公於大明之下。驟然走入暗室之中。還能見有許多世界也無。曰若驟然走入。惟見暗黑。別無可見。師曰。若諸不入者。還見世界否。曰見。師曰。何以彼見而公獨不見乎。曰繇明入暗。暗生明滅。故惟見黑暗。而不見山河大地。彼不入者。明相宛然。
故無不見耳。師曰。一人發真。例如一人入暗。與相類否。曰是正相類。師曰。如此。則何疑一人發真。而世界不消殞乎。又如十人同作一夢。間或一人獲醒。一人世界全消。彼中九人受用如故。十人同醒。則十人世界全消。不可以一人之醒。而撥九人之有。亦不可以九人之寐。而疑一人之無。惟證乃知難可測也。曰如師所論。理固頗通。何以世尊亦倚靈山說法耶。豈有如來未曾發真者乎。師曰。如來者無所從來。亦無所去。故名如來也。住靈山者。逗應羣機。猶水中之月。豈實有耶。狂猨無知。妄心欲取。而且不知水中無月耳。眾生以肉眼觀佛。以為佛住靈山。
若以慧眼觀。則證諸法如義。不知何者是佛。何者非佛也。雖然。又般若經云。無眼耳鼻舌身意。無色聲香味觸法。無眼界。乃至無意識界。三者既無。則自己尚無處所。何處得有世界山河大地。故云十方世界。猶如手中所持一物。返觀父母所生之身。猶彼空中吹一微塵。若存若亡。以此而觀。明若日星。而公於此處豈不為痛快哉。所以不能痛快者。但於文字著脚。而不返炤自心。致使分別成謬也。故肇法師云。會萬法歸於自己者。其惟聖人乎。
僧問。某甲用功。似有箇見處。祇是有疑。師曰。見箇甚麼。僧云。見自心包含世界。師曰。自身聻。僧云。亦在自心中。師曰。若恁麼。見我顯聖寺即今做甚麼。僧云。身中總一片無所隔礙。師曰。還見隔壁事麼。
僧問。見聞知覺是心不是心。師曰。若是心。云何呌做見聞覺知。若不是心。應同外物。云何知是見聞覺知。而終不云他見他聞。於此正好著力。參久自有悟處。師復云。一不得別求玄妙。二不得希望證聖。三不得怕怖生死。四不得撥無因果。
僧問。和尚教人不思善不思惡只恁麼去。三十年不出山。我稱是人真善知識。學人一聞此語。疑信相半。信者。信今誠實之言。疑者。古云。草衣木食。若不思玄。異於深山野人者幾希。又云。大事未明。如喪考妣。大事已明。如喪考妣。何故和尚教人不思善不思惡只恁麼參。不惟不敢承當。亦難使人信受。師云。汝信我言。不能盡記古語。疑信不能不半耳。昔者能大師向道明曰。不思善不思惡正恁麼時。阿那個是明上座本來面目。繇是明公豁然大悟。汗流夾背。既悟。便不同於深山野人。吾言非為謬矣。如云大事已明未明皆如喪考妣者。良繇道力未充。命根未斷。故於已明未明生疑。若向父母未生前看破。則無此問矣。
僧問。和尚嘗言昏沉即解脫。散亂即清淨。但於學人分上恰有不相應處。昏則忘懷。散則浪蕩。既昏散不妨於道。何故經云。除睡嘗攝心。能生諸禪定。師云。風雲雷雨。天之妙用。昏散運用。人之嘗情。執風雲而昧天體。執昏散以迷真心。自成顛倒。若悟本心。一切皆名妙用。教有明文。非吾臆語。苟未見性。妄認假名。自成迷背。所以勞他古人多方抑揚。隨時破立。故曰。無有定名阿耨菩提。汝真有意於此。當力窮見性。一念開明。但有言說。俱無實義。思之勉之。
問悟道之人還假修行否。師云。正好修行。何也。法身乃證得。報身從修得。曰恁麼有兩個耶。師曰。我不說有兩個。亦不說一個。法身者即自己也。經云。譬如有人百骸調適。忽忘我身。微加針艾。即知有我。是知證義。報身者。猶如衣服。實從辦得。若說是我身。如何又脫得著得。若非我者。被人盜去。云何又云被人盜去。
僧問。某甲即今如何用心則是。師云。無所用心處。是汝用心。以無所用心是真用心義。又云。汝是讀書人。豈不聞有所好樂。則不得其正。比如行路人有拄杖子。則不得自在。若有所擔負。則不得自在。要自在者。豈不是空手行也。又云。無言是天地之至言。故曰。天何言哉。春到則普天匝地皆春。可不信乎。
僧問。某甲欲修行。不知把柄。求和尚開示。師云。汝要把柄做甚麼。譬如人之眼睛。可外求得麼。縱汝外求。可得的。即是可失的。
岳石帆居士云。雲棲和尚賺度許多好和尚好秀才在會下。我所以不肯他。師曰。聖賢嘗受屈。士云。何謂也。師曰。莫我知也夫。予欲無言。葢因無當機之人。自摩其胸 。發此長嘆耳。士曰。此是方便遮護語。師曰。是非相諍。他總不起。須是我為後學者。發其蘊奧。士云。我非強抑。昔時曾親與他諍論。師曰。昔時諍論。今須讚嘆。始見居士有天神不測之妙。士云。你是雲棲和尚那。師曰。我是弟子。士云。讚嘆你。即是讚嘆雲棲也。師曰。居士莫塗糊人好。士又指大眾云。你等當看這個和尚。師曰。他終是不信你。祇是看自家。士云。當今佛法寥落。須盡力為之。師曰。天地間自有時節因緣。非某能為也。居士唯唯。
問西方是有是無。師曰。無。曰經云。從是西方過十萬億佛土。有世界。名曰極樂。既有方所。那得言無。甚違經意。師曰。不道事中無。祇是理上實無。經文分明。是你錯解。佛者覺也。土者覺知之地也。十者圓足之數也。今言十萬億佛土者。葢言超數量覺炤之地。有極樂世界阿彌陀佛也。然何以要超數量覺炤耶。葢纔有動念。便屬數量。纔有數量即受煩惱。不名極樂矣纔有覺炤。即屬取捨。有取捨。即受生死。不名本性無量壽佛矣。是故禪門直指一念未生前。又云。父母未生前。乾坤混沌時。洪濛未判時。也只說得數量覺炤不及之地。豈別有旨也。法華經曰。
塵點佛剎前有佛號大通智勝如來。且塵點佛剎。豈容思議哉。苟容思議。惡得名為大通智勝乎。如是一大藏教中。莫不指歸。數量覺炤不及處。是自性天真之佛。無別有佛待你成也。故或曰。不可說不可說劫前。有佛號某。或恒河沙劫。或不可思議劫。或無量阿僧祇劫前。有佛號某。一皆以超數越量離覺泯炤為是也。汝何得循文背旨。失佛本懷。是則為滅佛種也。曰然則超數越量離覺泯炤。何者是本性無量壽佛。師曰。恩大難酬。速禮三拜。曰若然者。則古人例有證驗。豈虗說耶。或天樂迎空。或異香滿室。或化佛現前。或蓮標姓字。將謂邪魔所作乎。師曰。
非謂虗說。亦非邪魔。此乃慈父勝方便門中之事也。葢謂三乘厭苦。菩薩說此淨土之門。實為權誘。漸漸引歸一乘。故有佛來迎。有我生去。彼此歷然。淨穢逈異。是佛權門。豈為實教。故法華經云。是諸佛世尊更有異方便。助顯第一義。異方便者。即淨土三乘等教是也。第一義者。即一乘實教是也。故經云。十方世界中。唯有一乘法。無二亦無三。既云一乘。豈有去來淨穢之可間耶。故華嚴經。始終一際。因果同融。微塵剎土。總一法界。會六道四生。同入佛乘。故論曰。十世古今。始終不離於當念。無邊剎海。自他不隔於毫端。信實。則善財一生頓證。滯權。則身子多劫難成故予前所論者。非為杜撰。出是實宗。子所難者。亦非謬問。依佛權設。然予非實人。但知教道可宗。與子稱性而論也。
雲鶴居士問。念佛得生西方否。師曰得。曰何以得生乎。師曰。予亦不知何以得生。汝但念佛。不患不生也。佛如最上醫王。撮略羣書。合就靈丹。誠能服之。自然療病。不必究其方之是非也。曰即如丹藥修合。必有原繇。念佛豈無因耶。師曰。譬如甘草解毒。大黃發瀉。或有人問。大黃何以發瀉。雖醫王有所不知。而大黃實能發瀉。故予亦曰。念佛不知何以得生西方。而念佛實能往生西方。雖教中云阿彌陀佛因中願力所致。亦三乘權誘之言。要非大乘稱性之語。何也。譬如箭穿石虎。笋發寒林。未審誰假願力使之然也。若無自心之誠感。而欲究其所以然。
吾不知其然而然矣。鴈田柳子問。經云。如來一音演說法。眾生隨類各得解。為是身變耶。為是語變耶。若是身變者。則如來應默然。如不默然。何繇得解。如牛犬之有聲。如來亦應具嚎吠之聲。如不嚎吠。何繇得解。如其不然。何以稱隨類也。師曰。如來非身變。身相如故。亦非語變。語相如故。以其不變。故能隨類各解也。何也。如其有變。則在天非人。在人非天。豈能各應也哉。譬如世之演戲者。豈有變也。然羣聚而觀之。仁者見之。謂之仁。智者見之。謂之智。風流者見之。謂之風流。闘諍者見之。謂之闘諍。乃至禮義廉耻。孝悌忠信。善善惡惡。
是是非非。各適其適。莫不稱益。退謂人曰。此戲唯孝唯悌。乃至惟風流惟鬪諍。不仁不義。豈戲者有異乎。實乃觀者各解其自心耳。雖然。須知有不變而變。變而不變。何也。即如戲之於戲也。謂其有變。則戲者安有二心。謂其無變則觀者何能各解。一幻戲如是。法法亦復然。而況於佛乎。是以耳聰者善聞琴瑟之妙。眼明者特辨玄黃之精。然琴瑟不為聾者所移。玄黃不為盲者所惑。而聾盲自異。其猶大海汪洋。終莫能窮。隨力大小。取之有多寡。而海不為之增減。佛法浩翰。終不能測。利鈍解之淺深。而法不為之是非。各解繇人。佛豈為親疎哉。
居士又問。真即是妄。妄即是真。真妄既不有二。何以令人除昏遣妄。而集於定慧也。譬如水不離波。波不離水。寧有離波之水。不濕之波乎。今云。斷妄證真。便同離波求水。非惟不能證真。愈且增其虗妄。故曰。斷除妄想重增病也。若認妄想即真。不必斷除。經又云。妄盡覺圓。又曰。眾生皆有如來智慧德相。良繇妄想執著不能證得。楞嚴經中十因六交。莫不皆繇妄想而受輪迴。斷者不是。縱者亦非。如是難明之義。惟師決之。師曰。真本不有。因妄顯真。妄本不生。依真而起。故曰。因迷迷覺。覺不生迷。凡聖人設教。猶良醫用藥。豈執其方。先欲破妄。
而真妄對破。故曰。妄盡覺圓。次欲破執。真妄俱即。而亦妄真俱非。故曰。斷除增病也。葢欲自契本心耳。如能悟旨。則非是勿經於口。真妄空自有名矣。今時儱侗之師。強欲以名言自得。執此即妄即真而自負。不知舉意即乖其宗矣。而人或詰之。復引即水即波之句以強釋。是豈達方便之門乎。且如水果是波也耶。水果非波也耶。夫水本無波。繇風所作。狂風所吹曰濤。大風所吹曰浪。嘗風所吹曰波。微風所吹曰紋。其悠悠漾漾。千名萬狀。莫不皆繇風使之然也。水果是波則無風之時。恬然清淨。波相不有。波相不有。應非有水。水果非波。則陸地無波之處。
凝然不動。不動皆應是水。如此。則水陸無分。世界不成安立。夫真本無妄繇境所作。順境所感曰喜。逆境所感曰怒。違境所感曰哀。美境所感曰樂。其紛紛紜紜。莫不皆繇境使之然也。真果是妄。六根不到之處。泯然無知。境相不有。境相不有。應非有真。真果非妄。則日用交錯之際。杳然忘返。念相遷流。念相遷流。真應是斷。今推其波。有時有。繇乎風作。有時無。繇乎風息。作息既繇其風。則水體凝然不動矣。如其有動。則水具心識。如其有心則水應自言我能動耶。我能靜耶。我能生波耶。波非我是耶。波即是我。而我即是波耶。而水不能自言者。
以其無情耳。無情則無動。無動則無所不動。故曰。江河兢注而不流也。吾心與真妄雜出而不能辨者。亦猶波之作息。濫於水而不能分者也。波既作息繇風非關於水。則此真妄。亦皆繇境。而豈關於心乎。然則波耶水耶。真耶妄耶。不分而分。分而不分。惟宛轉消歸自己而已矣。不然。則不能免其隨言生執。又安能自了哉。
問無明即佛性。何謂也。師曰。無明佛性同出根本知中。各無自體。以佛性無體。迷為無明。無明無體。悟為佛性。非佛性外有無明。亦非無明外有佛性。惟迷悟使之然耳。猶如日明夜暗。同住虗空。循環往復。各無自體。苟知無體。則無明即明。若執有佛性。則明即無明。不著不拒。則超然自得也。故曰。功德天。黑暗女。有智主人。二俱不取。義可泮然矣。又問。煩惱即菩提。何謂也。師曰。梵語菩提。此云知覺。若煩惱異於菩提。則煩惱菩提各不相知。若菩提異於煩惱。則菩提煩惱各住一際。各住一際。則菩提自菩提。誰住菩提。各不相知。則煩惱自煩惱。誰知煩惱。以菩提不異煩惱。迷菩提為煩惱。以煩惱不異菩提。知煩惱即菩提。葢知之為言覺也。故曰。知則不為冤。雖然。若將個知即菩提蘊在懷中。便名煩惱。故曰。知見立知。即無明本。直饒知見無見。斯即涅槃。猶未脫略。何也。葢此事直須妙悟自心。不在言宣耳。
陶石簣居士問。師在此作麼。答曰。看華嚴合論。曰師在室中著此小小境界。當看是論。曰不然。却是室外者更當看也。曰何謂也。曰居室者必知室外有空。空外更有空可謂小不迷小。大不著大。內外該融。小大相入。只恐在室外者。迷此六合一總之空。不復知空外有空。界外有界。豈知華嚴法界中十方各具不可說不可說佛剎微塵數世界外。更有不可說不可說佛剎微塵數世界耶。故當看也。居士曰。多知多知。
太史又問曰。師於禪門用力久矣。而夢昧為有無耶。如或有之。何方以制之。師曰。世稱無夢者有三焉。一者七住已還。想陰已盡。此乃定力所持。故得無夢。證者之事。經云。想陰盡者。夢昧俱息。猶如晴空。二者用功真切。窹寐 恒一。信力所持。故得無夢。初心之事。如服丹藥。壽千萬年。非是本有。三者倦勞之極。或無明濃厚。失憶為忘。妄謂無夢。非實是無。深成不覺。愚者之事。
予於三者未有取焉。何則世之人徒以夢為夢。覺為覺。而不知覺即夢。夢即覺也。若覺是實。則無入夢。若夢是實。應無有覺。居覺非夢。居夢非覺。猶明暗相傾。何有自性。別有國土夢。五十日乃得一覺。彼得不為夢。是而覺非者乎。如是則我世界中曷嘗非夢。而。曷嘗非覺乎。以此而推。則彼定力所持。是名假惺惺。信力持者。是名強作主。諸佛成就夢中佛事。所謂說夢法。度夢眾生。開夢方便。坐夢道場。現夢神通。入夢涅槃。菩薩修夢萬行。獻夢供養。聲聞緣覺得夢解脫。入夢禪定。人天三途夢受果報。入夢生死。爭夢人我。說夢是非。造夢惡業。轉夢輪迴。居士興夢問。山僧起夢答。縱之亦夢。制之亦夢。止之亦夢。作之亦夢。說到此間。忽見那吒太子執降魔杵當頭一揮。雖覺腦門磕碎。猶未醒在。
魯據梧朱交蘆諸子過訪。問曰。經云。世界山河大地皆因妄想結成是否。師曰然。曰和尚為我想得一錠金否。師曰得。曰何不與我一見。師曰。子嘗於閒寂之時也想杭城否。曰想曰。正當想時。彼處樓臺殿閣人物街道皆儼然否。曰然。曰既然如是。何不拈出來與山僧一看。曰然則然矣。只是拈不出。曰若然者。子尚拈不出。爭教山僧又能拈出與子看。子如一想。則有一城景致儼然在目。若千想萬想。則有千城萬城景致各各儼然在目。彼亦不來。此亦不去不來故彼城非無。不去故此想非有。以非有非無故各住一際。各住一際。故一人想則城現一人想中。
若千人萬人想則城現千人萬人想中。曾無定體不因一人想而城為之一。不因多人想而城為之多。故曰。非如非異。非實非虗。非如故非一。非異故非多。非虗故隨想成辦。非實故想處不真。子如一念不生。山河大地當下泯絕。何處更有山河大地來。是知一切皆隨想念建立。故云三界惟心。萬法惟識。豈虗語哉。
有新戒欲募緣造寺謁師。師誡之曰。大抵出家。人要以生死為本。福緣次之也。昔者楊岐老人親總十年院事。及住楊岐。屋頹壁敗。門人欲修飾之。老人誡却之。葢老人親從此中過來。艱辛備歷。乃有此語。可謂曾為浪子偏憐客矣。今之人不聞如是之訓。纔出家來。把個脚跟未穩話。丟向一邊。祇欲幹辦緣事。以消歲月。倘因果一差。失脚三途。經劫罔返。此事且置。祇如因正果正。福享人天。何曾不云迷中倍人。何也。大凡人都被善惡二種因果輪迴六道。自己佛性終成迷背。故曰。作善則善現。作惡則惡現。真心則隱沒。豈不見梁武帝問達磨云。
弟子造寺度僧有功德否。磨云。實無功德。功德在自性中求。豈外求耶。如此。則我出家人不以生死為念。向自性中求。可乎。曰然福德亦不可少耳。如某某修營寺宇。嗔怒無當。人不為過。豈非福力所持耶。師曰。實非福力。乃魔持耳。棗柏曰。一念嗔心起。百萬障門開。修菩薩行者。慎勿起嗔。苟有一毫嗔念。則有一分嗔怒魔增其勢力。捨命之後。繼有福德。報為大力鬼王。并修羅夜义之類。福消報盡。還墮三途。曰起嗔如是。未審修道還有加勢力也無。師曰有。華嚴經十住十行十向十地菩薩。各有如來威力加被。說當位法門。是其義也。曰若然者。
佛與魔果何物耶。而能與人勢力若是。師曰。本非外物。皆自心之力。法爾如然故也。譬如世人燔燒屋宅亦用火。蒸煑飯食亦用火。燒煉丹藥亦用火。凡用火之時。各有一分自然風力。與之俱發。成熟其事。燔屋邪也。煑飯正也。煉丹道也。風火皆無分別。而能隨事得失。亦猶佛魔無有分別。而能隨心是非。藉風發火。因心成事。皆不得而異也。良繇真如不守自性。隨緣成熟。今人不了自心。甞隨境轉。魔得其便。牽入惡道。皆繇未明佛性。自無作主。使之然也。豈魔佛云乎哉。如此。則子所言福德亦不可少。其可信諸。不可信諸。
有客游禹陵過訪。問曰。彼中有窆石甚異焉。師曰。何謂也。曰始吾於無心之際。推之則動。其後著意推之則不動。其故何也。師曰。破色心論云。佛說心力最大。水無香故動作勝地。火無香味故動作勝水。風無色香味故動作勝於三大。心非四大。故動作勝於諸大。是知無心之力。無有限量。其量能轉天為地。轉地為天。大中現小。小中現大。一為無量。無量為一。故淨名以不思議目之。夫不思議豈容有心乎。心思一萌。則屬分限矣。昔者鳩摩羅什年七歲時。隨母往燒香。寺中有銕鉢。可受石餘。什即置之於頂。乃作念云。鉢甚大。我年甚小。得無重耶。
不覺失聲。鉢尋墮地。母問曰。何也。什曰。我始無心。置鉢於頂。不覺其為重。無端分別。鉢大我小。寧無重乎。即覺甚重。力不能戴。故失聲耳。是時羅什即悟萬法皆惟自心。無有他物。以此而推。子之始也無心。故能動石。次也有意。故不能動耳。是以箭穿石虎。非人力之能為。酒勞三軍。豈麴 糵之成就。是皆本乎無心。神而應之。略著思惟。即已不堪也。吾知諸佛凡夫。本不相隔。但十二時中。其神機注發。不能自知耳。
只玄居士問。格物物格意旨如何。師彈指三下。曰某甲特來禮拜。求脫生死。師云。居士未發足之前會得。方脫得生死。於今開口已錯了也。不見古人道。望州亭與汝相見了也。烏石嶺與汝相見了也。僧堂前與汝相見了也。一念發心。是汝脫生死處。一路而來。是汝脫生死處。士禮拜而出。師喚云。來來。我再向汝道。士回首。師云。我向汝道了也。士擬議。師云。去。明日來。僧問。離心意識參。絕凡聖路學。某甲無奈心意識混擾。不能直進。乞師方便。師云。還識心意識麼。曰不識。師曰。識尚不識。欲離何物。譬如世人結冤。而欲遠離。必先知其結冤之繇。然後與之遠離。
僧問。古人道。離却心意識。絕却凡聖路。然後有參學分。某甲欲離心意識未能何也。師曰。心意識作何形狀。有甚冤尤。汝欲離他。送至何方。僧曰。恁麼則無心意識耶。師曰。汝適來要離心意識。如今又怕他無那。汝知之乎。夫心意識者。聿起名心。思惟曰意。分別曰識。名雖有三。其體惟一。惟一之體。其性無生。無生之性。應用有別。故立三名。能一念不生。前後際斷。尚不名一。何況有三。學者循言背旨。起心動念。皆歸迷悶。若不妙悟真源。終無自濟之日。故古人多方提唱。無非欲令人忘心頓證。誰知反起心識。牽動前塵。致使醍醐翻成毒藥。可悲也夫。
明翮問。某甲看個拂子放下因緣。只是教人休歇去。莫是化城事否。師曰。不是你看他古人問如何是法身。竪起拂子。如何是法身向上事。放下拂子。豈可作放下論耶。若真正悟明。放下不放下。總是閒話。所以道末後一著。始到牢關。絕後再甦。欺君不得。
僧舉趙州狗子還有佛性也無。州云無。某甲看經數年。竝無入處。未審和尚有何方便。師云。汝疑向有無處著脚那。曰。某甲不向有無處著脚。師曰。你豈不曰蠢動含靈皆有佛性。狗子何謂無佛性耶。作此疑否。曰然。師曰不然。要會這些。須向此老未開口已前會得。始獲安樂。若向他舌頭下會取。直饒千萬劫。竝無會時。何以故。此事不在語言上故也。
僧問。丹霞劈佛。和尚鑄佛。是同是別。師曰。丹霞劈佛。和尚鑄佛。僧擬再問。師曰。似欠伶俐。首座曰。是便是。只是與古人相違。師曰。前人已納敗闕。你不可復踏故穽。若要安樂。直似嬰兒相似。始得恁麼。所以寶鏡三昧云。如世嬰兒。五相完具。不去不來。不起不住。哆哆啝啝。有句無句。終必得物。語未正故。到恁麼地。始獲大體。更得大用。始可為人。
內翰黃慎軒。侍御左心源。給諫蕭九生。尚寶劉自明。同會於白雲觀。慎軒問。古人云。學道之人不識真。只為從前認識神。無始劫來生死本。癡人喚作本來人。只如真與識神作麼生分別。師曰。此極易耳。但未獲一番妙悟。似難辯白。且如教中云。有分別是識。無分別是智。即此一語。得失相半。何則。葢所謂但落言思。早已不是。實惟親到一番為妙耳。只如山僧在越之時。有人問予上京之程。予嘗答之。所謂北關而至於蘇州。鎮江。淮安。濟寧。臨清。以及張家灣。進海岱門。雖與人說。實未曾到。而心中未免惶惑。今也既已來此。始知前之所說不謬。
惶惑之心不待制而除之矣。人或問之。所答如前。祇我一人。名同境同。言同句同。其間一真一假。不待辯而明矣。是知前之所說。似是而非。所以不能自盡其疑也。今之所說。親到了然。所以是非不能及也。故古人石火電光之機接於人者。葢欲其親證之也。苟能親證。所謂真耶。識耶。亦不待辯而明矣。
司業傳商槃問曰。某於禪門用力久矣。亦嘗有悟。對機問辨之次。未能痛快。不知過在何處。師曰。公之所難。難在為人。而獨不知難於自為也。故吾嘗以二事驗人。而未見有透之者。何為二事。一者驗於文字。夫文字。即諸佛言說法身也。汝云曾悟者。悟自心也。自心即是佛心。既悟佛心。當解佛語。既解佛語。便能於諸佛所說經教。諸祖差別機緣。一見了然無有疑惑。如或有疑。則所言悟者未必然矣。二者驗於自心。於日用應酧之際。似有一分作主。為物所寄。是誠不覺。此且置。只如離物寂靜之時。跏趺坐禪之際。中間似有一物。上下往還。所謂是是非非。
得得失失。疑疑惑惑。取取捨捨。還得安帖否。如或安帖。則盡世間。所有草木。盡化作人。一一人具無量舌。一一舌具無量問難。一一問難具無量差別。非前非後。一時問來。只消彈指一下。悉皆答之矣。可謂得大無畏。具大自在。間或未得安帖。何必云對機應酧之際未能痛快。當寂然無事之時。早已誵訛了也。故曰。人許我易。我自許難。又曰。惟人自肯乃方親。公宜勉諸。
太常趙石梁問曰。吾家新喪二孫。不覺心動。欲歸一探。師曰。公有靜功可持。云何心動。曰雖有靜功。遇境不能不動。未知過在何處。師曰。譬如琉璃。乃世間之至寶。有人持之不捨。孜孜護惜。是人豈無食時睡時。屙時倦時。當是時也。釋之不可。持之不可。何也。持之妨事。釋之防碎。於是取捨惶惑。有不勝言者。爭如不貴琉璃。手不持物。於一切時。縱橫自在。任運施為。無往不可。較彼寶琉璃者。又何如耶。
所以諸佛拔 凡夫五欲亂心。但以方便言說而教導之。使之發心。拔二乘偏空定心。必以不思議神力而激動之。然後發心。故迦葉云。五欲凡夫於無上道而有返復。我等皆無。又云。一切聲聞。聞是不可思議解脫法門。皆應號泣聲震三千大千世界。我等何為永絕其根。於此大乘。已如敗種。以此而觀。則知公有靜而有不靜。若凡夫者。無靜則無不靜。故曰。一切凡夫。本來圓覺。易曰。
百姓日用而不知。莫不皆言本來如是。擬心趨向。則非是相乖矣。太常曰。這個意趣。畢竟如何。師曰。如來臨滅度時。大眾不勝其哀。是諸菩薩。天人國王後宮夫人。并婆羅門。各各以上妙供。倍倍增勝。持以上佛。而皆不受。純陀者工巧之子。無一物將來。何以如來受其最後供養。記彼滿足檀波羅蜜。葢如來極唱最後之微意耳。且如來入滅度者。根身器界。正報依報。一切盡捨。乃名滅度。而諸菩薩。既有以持來。如來欲何受乎。設有受之。欲置何所。故純陀無物將來。正適如來無受為正受矣。般若云。須菩提。若有法如來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者。
燃燈佛即不與我授記。汝於來世。當得作佛。號釋迦牟尼。以實無有法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是故燃燈佛與我授記。作是言。汝於來世。當得作佛。號釋迦牟尼。以此類彼。如合符節。故香巖曰。去年貧未是貧。今年貧始是貧。去年貧無卓錐之地。今年貧連錐也無。類而推之。則知香巖老人非無原矣。
嚴印持居士問曰。今人參禪。甞有錯認者。過在何處。師云。如人失却一包銀子。左尋右尋。忽然尋著一包珠子也不認。尋著一包金子也不認。畢竟尋著自己這一包方纔說是了。士云。倘渠尋著金珠時。便認了如何。師云。除非是渠欺心。要他的纔認。
書問
答德王
客歲重蒙頒賜。垂念山衲。何以克當。又承下問。愧不能深慰聖懷。聊裁寸忱。諒大王已洞鑒之矣。山僧向欲上京請藏。特謁聖顏。面陳衷曲。余為南北眾友苦留。兼聞遼警。故中止耳。茲者蘊真來。重蒙慈賜。感荷無已。惟炷香佛前祈祝洪福萬安。壽固天地。道德彌高。等泰山之聳耀。見知朗豁。似滄海之淵深。位齊不退。心契真如。總法界以為家。視四生若親子。此即山僧之所禱也。蘊真回。先肅此啟。餘容面報。
承問。生死到來。如何預知時至。此則不難。若能念念了達目前生滅。凡起一念。凡滅一念。俱要了知。則生死不待預期。自然瞞不得矣。故古人有言。死時應盡終須盡。坐脫立亡唬小兒。酪出乳中無別法。死而何苦欲先知。但時中不可差過也。二問。死後杳無踪跡者。譬如大王睡熟時。亦嘗做夢不。四體調適不動。與死何異。然則夢中所有善惡是非。苦樂得失了了不昧。豈盡無踪跡耶。但他人不見。以之為無。自己則未嘗無也。三問。善知識臨終有病者。此所謂異熟業也。夫知識秪此一生。則永出三界。所有曠劫積集業債。於此畢酧。不待再來也。
如人遠去不返。所有陳債俱要索還。如不遠去。債主不急索。此必然之理矣。凡夫無病而有預知者有二種。一謂多生所積戒殺功成。二為報其現生無事真實。必非詐謀多事者能之也。四問。枯骨埋塟有吉凶者。教中所謂名言習氣也。諺曰。一人傳虗。萬人傳實。況人身四大。共稟五行。順則為吉。逆則為凶。豈特枯骨為然。架屋造船。皆有休咎分焉。五問。坐禪。開眼閉眼皆不論。祇要念念不昧。了了嘗知。自然寂不失炤。作得主宰。故曰。不論禪定解脫。祇要見性。此之謂也。六問。雜念紛飛。如何作觀。古人有言。以紛飛之心。窮彼紛飛之念。窮之無處。
彼紛飛之念自然無矣。此乃還源之妙觀。非彼觀動觀靜觀彼觀此之可比也。七問。身中果有三魂七魄。不知有魂管尸骨不。此皆聖賢指凡夫。迷一真性。枉受輪迴。不了自心作一多解。故曰。原是一精明。分成六和合。如能獲悟。則一根若返源。六用成解脫。又云。尚非其一。何處有六。一六既非。三七何有。不可以迷為解。自起深疑也。八問。身中十二宮辰。此本玄門外道。執色身為自己者。作此說也。不聞老子云。吾有大患。為吾有身。若能了悟能依之色身不有。則所依之十二宮辰何在。亦不可執無有身落於斷見。何則。人人有法身常住。不生不滅。
備之在我。終不繇他。儒云。未知生焉知死。又云。天開於子。地闢於丑。人生於寅。究之於未分已前。混沌已後。惟一虗空。何有十二宮辰。天地可譬人身。虗空可譬法身。迷成兩途。悟惟一致。所謂三魂七魄。十二宮辰。不可執其定有定無也。拙衲管見如此。惟大王鑒之於文字語言之前。自知曠劫已來。無有一物一名。可稱外有。直下孤明獨立。無物當情。縱橫去住。豈讓於佛。諒大王早見及此。為愍末世眾生。故作此問。發明向上大事。示彼苦海舟航。真菩薩之再來也。柰貧道智淺才疎。不能少副所問為慚爾。
再答德王(此在初答)
丙辰之秋。蘊真過訪於嘉禾之福城。備道大王歸向三寶。廣修福德。山僧已知非今世之事。皆繇曩劫修來。不則皆為富貴所迷。五欲所戀。罔知返本矣。今即此不忘之心。便是大王本來面目。自己主人公也。山僧特以拙刻。并書數語呈覧。諒大王亦已悉知。今者復蒙施金顧問。意欲辨明真偽。山僧讀之汗顏。未敢加答。然亦不敢違背聖意。但以平日所學所見者。少欵數辭。以慰來問。念佛不能開發聰慧者。第恐心不誠。誠則明矣。譬如水濁失鑒。清則毫髮不可昧也。然大王心志勇猛。直欲向洪波浩渺。白浪滔天處。奪驪龍之珠。截犀兕之角。故以明心見性為問耳。
所言心性者。一身之主謂之心。心能變化謂之性。以心能成佛。心能成凡。心能造善。心能造惡。造善者則生天堂。造惡者則墮地獄。心起邪見。則落外道天魔。心修四諦十二緣。乃至六度萬行。則名三乘。若能圓見自心。則法界皆我自心。曾非他有。故謂之佛。以覺自心故也。昔者異見王欲滅佛法。宗勝往勸不能。波羅提救之。乘雲而至。時王愕然問曰。乘空之者是正是邪。提曰。我非邪正而來正。邪王心若正。我無邪正。王又問曰。何者是佛。提曰。見性是佛。王曰。師見性否。提曰。我見佛性。王曰。性在何處。提曰。性在作用。王曰。是何作用。
我今不見。提曰。今現在用。王自不見。王曰。於我有否。提曰。王若作用。無有不是。王若不用。體亦難見。王曰。若當用時。幾處出現。提曰。若出現時。當有其八。王曰。其八出現。當為我說。波羅提即說偈曰。在胎為身。處世為人。在眼曰見。在耳曰聞。在鼻辨香。在口談論。在手執捉。在足運奔。徧現俱該法界。收攝在一微塵。識者知是佛性。不識喚作精魂。王聞偈已。心即開悟。以是而推。則知大王從曩劫來。出生入死。不知其幾千萬也。而大王之佛性。未嘗有生滅去來。大王之色身。又何嘗有生滅去來。能知於此。則是大王本來面目。
亦即大王之佛性也。以人不能直下自信。故如來權說三乘。修有為行。善根調熟。信心自許。然後直下承當。是知三乘曾非別旨也。所言有為虗妄者。其猶渡河用筏。非筏。則不能渡。到岸則筏成棄具矣。人之欲渡生死此岸河者。必假有為有相之法。以渡涅槃彼岸。非此則不能渡。渡至彼岸。則有為之法皆虗妄。非未渡者可以棄之也。別有一等。不自信自佛。自淨自土。故如來別開勝方便門。令人念佛求生淨土。見佛則見自心自佛。曾無別佛。所以教載佛語。禪示佛心。實無別法。不識後代之徒。宗教相非。過於水火。所以古人於方便門中。更開方便。
令人用功參扣。久久純熟。自信自心。自知下落處也。如云。一靜之中。無人無我。而不知一靜之中。無文無字。無聖凡。無用工。無參扣。無西方。無東土。何處更有許多疑情也。故曰。但有言說。都無實義。又曰。文言道斷。心行處滅。而大王之肯心自許。則羣疑自釋。不必貧僧叨呾也。所問不知何為性命者。此不知自性本然之理謬執色身妄心以為自己。故有此論。山僧逐一配明。心猶大海之水。性猶水之能成泡者也。色身如水結之泡。命猶幻泡所住之時也。水因風擊而成幻泡。心隨境轉而就色身。泡之不能久住。猶身之不能久住也。而彼外道欲使色身常住。
謂之曰修命。目曰長生。猶欲使幻泡之不滅。烏可得哉。如或可得。彼修長生者。今在何處。彼既不能長生。而人之冀長生。雙修性命者。不亦謬乎。故我佛示人本有之心。此心不生不滅。非去來今。實不同於戲論也。若悟自心。則一亦不有。故經云。實無少法可得。名阿耨菩提。豈三魂七魄十二元辰之有也。彼等亦依無常色身。作此邪說耳。如不能即信。惟大王所云。一靜之中。人我尚無。何處更有魂魄可得耶。又有道與無道異者。其猶二人同睡。其一人心清昏薄。安然穩睡。逍遙自適。其一人心亂昏重。魂夢顛倒。呌喚狂亂。所睡是同。受用各異。有道無道。
受用亦復如是。要知身後模樣。須知見前作略。若現前作得主。則身後亦作得主。無別模樣也。所言老子教無為。教默養。冀生於天。而後有陰陽煉度閨房戰勝等術。七十二家。彼呼為傍門皆昧自身。心外求道。總名外道。圓頓教者。即吾教諸大乘經是。達磨教。即禪門直指自心見性成佛者是。二祖三祖。代代相承。源流有據。非彼外道僭稱者也。金光教。乃玄門圖報禍福。冀求衣食者也。淨空無為。俱是俗人。口說空無。身染俗累。妻子產業。與人無異。言行相乖。撥無因果。即如羅道人。現受天牢之報。甚非可信。歸家認祖偈。都是邪人謬造。除明自心之外。更有何加。以不能自明其心。故勸方便念佛。功成見佛。引歸西方。佛當開示邪正自知分齊也。山僧所見如此。特以進答。惟大王詳鑒之。
答德王
承問身性之異者。雖則常所知。實非常所盡證。非不證也。葢以自背。故謂之迷。豈其皆無而修得之也。貧道即以現前指出。可使日用親證焉。身猶萬象。性猶虗空。萬象去來生滅不停。皆為虗空之所容受。而虗空亘古亘今。凝然不變也。身之動靜生滅。莫不皆現自性之中。而自性能知去來動靜生滅。寧不如虗空亘古亘今不受生死者乎。若能一念不生。身心當下無有處所。何處見有生死來。所以貧道勸人常住無念。自然前後泯淨。即此無念。頓入大光明藏。總法界都是個自己法性。從上佛祖都向此中安住。何必臨終求驗也。昔者有鬼逼禪師。橋上打坐。
隱聞眾鬼相語云。今日有替代來也。他鬼問曰。替代者何人。曰戴銕帽者即替身也。至晚天雨。岸上人頂銕鍋入河濯足。禪師急止之。語其故。其人即回。鬼嗔曰。何等禿物敗吾好事。我當報之。繇是鬼皆圍遶欲害僧。僧即斂念不動。鬼曰。好一座塔。人從那裏去了。少時鬼散。僧作念云。鬼去也。鬼復聚云。來也來也。僧復斂念。鬼云又不見了。如是者三。豁然大悟。時人號為鬼逼禪師。當其念動。鬼得以見之。此即生死宛然。念斂則鬼尚不見。更何能害之。鬼所得見者。皆繇我心生滅故。或有或無。然我自性。若存若滅。若去若來。皆現知中。湛然常住。更求方所。似差一著也。敢問大王此中用力已久。亦有片時入寂不。倘亦有入寂時。還見有身心不。若有身心。不名禪寂。若有禪寂。畢竟沒有身心。既無身心。寧有方所歸乎。此時無身可得。無心可起。臨終有何異焉。若無異者。何不當下使其無心。而乃俟臨終求驗耶。
答方眉子(法名大瀛。歙縣人)
足下所述。甚有來歷。但學道之人。一人所在也要到。半人所在也要到。此語雖淺近。於今時極有好處。何也。葢此事最細。佛出世時。莫大聖流。尚懷畏怯。而佛猶秘之。四十餘年。末後拈花。始露消息。是知非易易言者矣。故如來於一乘。而開作三乘。展轉調護。苟得開悟者。世出世間。宗乘教乘。廣大差別。悉皆通達。辯才如海。問一知十。承當此事。可謂如水注一瓶水。更無少欠。非惟人信。抑且自許者也。邇來諸方大有不然。於教乘中。一無所據。但於古人機緣暗地凑插。或下一轉語。或作一偈頌。以當平生。直恐爛泥裏有刺。極須簡點。
予觀足下偈頌。極有相應。但不知足下。於三乘十二分教。展卷釋然無惑不。祖師機緣。一一識其來處意不。行住坐臥之間。得坦然無罣礙不。觸境逢緣。一一自在不。所謂自在者。非謂於善惡不動為自在。要即惡以成利益。始名自在也。若不得恁麼地。極須仔細。不得草草。若得恁麼地。而足下云人嘉禾恐熟識踪跡之。即為有礙矣。故古人云。一切處不明。面前有物。是光不透脫。此亦是病。大丈夫漢。頂天立地。直須竪起金剛脊。放下鐵面皮。初無畏怯。始稱得無礙道人也。山僧一無所知。以足下問及。故以實語相覆。惟足下一一自己評勘。是非皎然。
如欲深造。將如來了義大乘。頓在目前。如臨寶鏡。妍醜自彰。切不可以古人語為病。棄置佛語而一味弄無義味話頭。是棄其師而重其徒。諸方病患皆在於此。當時藥山大溈百丈諸大老。凡所出言。與修多羅合。皆繇宗教兼暢。故得光垂萬古而不泯也。今足下真正要擔當此事。所謂一人所在也要到。半人所在也要到。當盡心焉。
答李借假居士(名化龍。粵 東南海人)
三復來書。知老居士宿承願力。來此末世。現宰官身。求出世道。為眾生作軌範也。不則妙年何能不為富貴所沈。而知有此事耶。相似知解。或者有之。何能決然長齋。若曰非再來人。吾必不信矣。蒙示依疏論淨土話頭等語。皆是途徑之說。可信不可執。何以故。無真實立故。徒使人終日取捨勞心費力無益也。公何不體取六祖之言。不思善。不思惡。只恁麼參。自然心入無生。湛然常寂。此語何等徑直。遠離途徑。直下自信。所謂成佛。無尚於此矣。貧道自慚無德。空為海內所知。荷蒙玉翰遙頒。下情愧汗。不敢以繁詞穢耳。僅以所知錄呈。若能擔當。
則一念相應。即一念佛。百念千念亦復如是。切勿墮隨言執見。說有禪可參。便作禪解見。說有淨土。便作淨土解。說有經論。便作經論。解。說有戒律。便作戒律解。如是等皆是隨言作計。被他所轉。迷背自心。終無了日。如云未悟者。公初不知有出世事緣。經論乃知。知即悟也。若云不能修行。此一念長齋已是修行。若推以廣之。則萬德萬行。作福方便。皆從此一念發起也。若云未明大事。但看不思善。不思惡。兩頭坐斷。中間自虗。此祖師之言。公能不信乎。若信則大事已明。不須更明。貧道所知。如是而已。
答推府王橋海
來翰云。悟了還同未悟。實如所論。但此事非懸料可了。必須實到這個田地始得。如某昔讀茘枝賦。時中遙想滋味。或人問之。亦與彊說。終不得無疑。前歲雖則已嘗。猶未知其深趣。茲者備悉種類。滋味盡嘗。較前看書與略得滋味時。豈不天淵乎。是故若能真正向這裏歇心。自然無邊差別。一念頓斷。更要覓個疑處。了不可得。諒居士已到這個境界。非下情所知。今且問父母未生前。阿那個是居士本來面目。乞通個消息。
又
問。儒釋不壞權實者。凡有施為。皆不出權。將謂實者離一切施為也。三乘人所見皆如此。惟大乘人所見不同。斬猫刈蛇。皆是滿盤托出。非常境界。全體昭然。但人不能解耳。雖然。未到這箇田地。切不可妄擬。昔玉泉皓禪師。甞製犢鼻裩。書歷代祖師名字。乃云。惟有文殊普賢。略較些子。且書於帶上。故叢林目為皓布裩。有鄉僧亦效之。師見而詬曰。汝具何道理。敢以為戲事。嘔血無及也。其僧竟如所記。故吾謂不可妄擬。昔者丹霞燒木佛。院主呵之而鬚眉墮落。所以不識此境界。斥之亦不可。故曰。如人飲水。冷暖自知。以是故知南泉歸宗之輩。高提祖印。直示向上機關。非撥無也。若不是他說破。沒世之人。安知有這箇時節。惟居士明知此事。假興諸問。作末世法眼。奈某智短。不副所問為慚耳。
又
居士垂問二段。直如銀山銕壁。山僧不知所措。苟非日用真正留心個中。安能造詣如是之細也。然欲通其難。不外自己。捨己而別求。是不得其計矣。何則。佛說如幻。六祖云。不思善惡。皆所謂撥塵見佛。譬如有人流浪他鄉。知識教其回家。必曰路中不可游蕩。莫管是非。一直到家。既到家已。不妨治生產業。皆要用。幻與非幻。不必言矣。如此則在路不顧閒非。實為歸家之正法。何無記之有。到家自有分外消息。不必預防無記而生疑也。又極樂人壽無量。佛壽亦無量。云何彌陀觀音有泥洹。此有二義。一者佛對眾生說。不對佛說。故曰眾生病故。菩薩亦病。
若眾生病愈。菩薩亦愈。二者佛有二身。一者法身不屬生滅。二者報身修因報得。眾生之壽無量者。對此方百年之說。如玄門稱千萬年為長生者。對短說長。故報身之無量。非同法身之無量也。要而言之。佛為度眾生故。示生三界。既有所度之機。機盡則應亡。是為泥洹。夫泥洹者。不生不滅之謂。非永滅不生也。又娑婆與極樂無垢短長較量者。此皆約報境而言。非真境也。境既屬報。其長短自不能同矣。吾以義推之。娑婆之名堪忍。以能忍苦故。極樂反此。總名對待。而不若無垢者。以其苦樂兩忘故也。又云。勢至不泥洹者。彼大菩薩願力持故。若云彌陀滅後。
觀音勢至相次紹位。亦未有不般泥洹之說。但後後耳。所言彌陀化身多者。亦眾生心數。念念出生。有何數量。如此。則三十六萬億。猶是對機之數。況藏中無文。故雲棲大師斥之。吾謂但恐不能實悟耳。如能真悟。則佛及眾生。大小數量。此界他方。皆是迷頑妄想安立。若悟菩提本無所有。故曰。但有言說。都無實義。管見如此。諒居士有格外之識。非下情所知爾。
答張少尹
承示。未有佛時。先有某甲。此言雖則近理。恐未盡善。不見道聖名凡號。總是虗聲。殊相劣形皆為幻色。又云。用棒用喝時。皆是以無情劒。斬斷是非。似則也似。是則未是。不可背地裏說兵書也。且如現前尊夫人有病。而足下便云累不能脫。此豈不是德山棒。臨濟喝耶。正恁麼時。不知作麼生斬。況日用縱橫。是非關鎻。總是個德山臨濟。大須著眼。不可說了便休。至囑至囑。
答陳麓亭居士
接手書。知足下用心。非泛泛者比。但此事極易。日用現前。舉心動念。便覺雲山萬里。苟非真得一回汗出。要脫生死恐未能耳。何也。葢此乃不思議境界。略涉思惟則已不是了也。其過在乎當人。不貴妙悟。祇欲將文字凑合。容易明白。不知這個容易。却是大病。若真正發明。一切差別因緣。當念氷消。更無疑滯。猶演若之得頭。狂怖頓除。何處更容疑惑。如欲更問于人是我頭耶。非我頭耶。其狂未省耳。繇是而推。敢問足下。只此一偈之外。一切差別公案。得釋然無疑否。於生死分上。得脫然否。如或未能。則此偈未必然矣。愚末無知。敢爾直言。諒居士個中人必不我罪。
佛事
雪夜為達觀大師茶毗
達大師。達大師。生前好惡相半。滅後是非兩忘。天人已失依怙。四眾永沒舟航。大地一時變白。松濤徹夜顛狂。吹散許多障礙。竪起無上法幢。大師來也。在什麼處。却在山僧筆尖頭上放光。那知音的搥胸呌屈。那不知音的徒自悲傷。偈曰。石火光中著脚。電光影裏翻身。當場燒却皮袋。踏碎毗盧頂[寧*頁] 。露出本來面目。千聖莫有知名。只解自問自諾。休言無臭無聲。
為瀾日華侍者舉火
祇望曾參養曾晢。誰知顏路泣顏淵。他日音書報慈母。哭聲兒子呌聲天。華侍者。聽我宣。若欲脚下承當。須悟父母生前。大眾。父母生前即且置。只如四大敗壞後。你一靈真性向什麼處安身立命。還會麼。若也不會。須得山僧痛下毒手。與汝槌桚。不比臨濟棒。德山喝。直下要與諸方別。提起一把無明火。燒得髑髏頂門裂。頂門裂。露出當先那一著。擲火把云。猶如大夢獲醒時。心縱精明向誰說。
為信侍者封關
揭却拄杖頭。封却布袋口。分付主人公。心猿莫外走。信侍者。還肯麼。匙鑰在山僧手裏。繇不得汝也。直教一千日後。與汝相見。封竟乃云。鎻則鎻矣。封則封矣。未審還有人解得轉身通氣句也無。若無。山僧自道去也。竹密不妨流水過。山高豈礙白雲飛。
妙峰和尚舉龕
寶棺說法。特為末世不孝兒孫。金槨雙趺。示彼將來可信之法。世尊一片婆心。現此未曾有事。爭似我今日先師大和尚。放下身心。一切不管。懨此大眾喧繁忻彼青山空寂。所謂此處不安身。自有安身處。
為松巢林上座舉火
萬里神光頂後相。著眼看時看不見。若教火內翻身後。打破虗空無兩樣。林上座還會麼。須領略。放四大莫把捉。你須證。你須覺。忽然踏著來時路。始信從前都是錯。須知淨土有蓮胎。不戀娘生這軀殻。這軀殻。與燒却。若也會得。當下安樂。其或不信。老僧與你下個毒手毒脚。全憑一把無明火。燒得大千無好惡。
會稽雲門湛然澄禪師語錄卷第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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