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莊嚴論經

馬鳴菩薩造 後秦 鳩摩羅什譯15卷CBETA T0201大于一万字 20 h 白话文由 GPT-4 翻译
大莊嚴論經卷第三
馬鳴菩薩造
後秦三藏鳩摩羅什譯
(一一)
復次,若有弟子能堅持戒為人宗仰,一切世人并敬其師。
另外,如果有弟子能够坚守戒律,成为人们敬仰的对象,那么所有的世人都会尊敬他的师父。
我昔曾聞,有諸比丘曠野中行,為賊剽掠剝脫衣裳。時此群賊懼諸比丘往告聚落,盡欲殺害。賊中一人先曾出家,語同伴言:「今者何為盡欲殺害?比丘之法不得傷草,今若以草繫諸比丘,彼畏傷故終不能得四向馳告。」賊即以草而繫縛之,捨之而去。諸比丘等既被草縛,恐犯禁戒不得挽絕,身無衣服為日所炙,蚊虻蠅蚤之所唼嬈,從旦被縛至於日中,轉到日沒晦冥大闇,夜行禽狩交橫馳走,野狐群鳴鵄梟雊呼,惡聲啼叫甚可怖畏。
我曾听说过,有一群比丘在旷野中行走时,遭遇了强盗的袭击,被剥去了衣物。这些强盗担心比丘们会去告诉聚落的人,所以打算杀害他们。在强盗中,有一个人曾经出过家,他对比丘们说:“现在为什么要杀害他们呢?根据比丘的戒律,他们不能伤害草木。如果我们用草绳捆绑他们,他们因为害怕伤害草木,最终无法挣脱去四处求救。”于是强盗们就用草绳捆绑了比丘们,然后离开了。比丘们被草绳捆绑后,担心违反戒律而不敢挣脱,没有衣物保护的身体被太阳炙烤,被蚊虫、苍蝇和跳蚤叮咬,从早晨被绑直到中午,又到了日暮和夜晚,黑暗中野兽四处奔跑,野狐成群嚎叫,猫头鹰和鸱鸮发出凄厉的叫声,这些恐怖的声音令人非常害怕。
有老比丘語諸年少:「汝等善聽!人命促短如河駛流,設處天堂不久磨滅,況人間命而可保乎?命既不久,云何為命而毀禁戒?諸人當知!人身難得,佛法難值,諸根難具,信心難生,此一一事皆難值遇,譬如盲龜值浮木孔。佛之正道不同於彼九十五種邪見倒惑無有果報,修行佛道必獲正果,云何悋惜如此危脆不定之命毀佛聖教?若護佛語,現世名聞具足功德,後受快樂。
一位年老的比丘对年轻僧侣们说:“你们要仔细听!人的生命非常短暂,就像河流中的急流一样,即使在天堂中也不会长久存在,更何况是人间的生命,又怎能保证呢?既然生命如此短暂,为何还要为了生命而破坏戒律呢?大家应该知道,得到人身是非常难得的,遇到佛法更是难得,拥有完整的诸根也是困难的,而产生信心也是不容易的,这些事都是难以遇到的,就像盲龟遇到浮木的孔一样难得。佛的正道与那九十五种邪见和迷惑是不同的,它们没有果报。修行佛道必定能得到正果,为何要因为这样脆弱和不确定的生命而破坏佛的圣教呢?如果保护佛的教诲,那么在现世中名声和功德都会具足,未来还会享受快乐。”
「『若有智慧者, 能堅持禁戒,
拥有智慧的人,能够坚守道德规范,
求人天涅槃, 稱意而獲得。
追求人天的涅槃,如愿以偿地获得。
名稱普聞知, 一切咸供養,
名声广为流传,受到一切人的供养,
必得人天樂, 亦獲解脫果。
必定获得人天的快乐,也获得解脱的果报。
伊羅鉢龍王, 以其毀禁戒,
伊罗鉢龙王,因为破坏了禁戒,
掐傷樹葉故, 命終墮龍中,
伤害了树叶的缘故,命终后堕入龙中,
諸佛悉不記, 彼得出龍時。
所有的佛陀都不预言,他何时能脱离龙身。
能堅持禁戒, 斯事為甚難,
能够坚守禁戒,这是非常困难的事情,
戒相極眾多, 分別曉了難。
如劍林棘聚, 處中多傷毀,
愚劣不堪任, 護持如是戒。』」
是諸比丘為苦所逼,不得屈申及以動轉,恐絕於草傷犯禁戒,自相謂言:「我等修行亦如彼稱,均平處所不令增減,今在怖難恐懼之處,執志不虧始別儜健,以斯賤命當貿貴法、人天之樂及涅槃樂,我等今者更無所趣,唯當護戒至死不犯。」即說偈言:
「我等往昔來, 造作眾惡業,
或得生人道, 竊盜婬他妻,
王法受刑戮, 計算不能數;
復受地獄苦, 如是亦難計;
或受畜生身, 牛羊及鷄犬,
麞鹿禽狩等, 為他所殺害,
喪身無涯限, 未曾有少利。
我等於今者, 為護聖戒故,
分捨是微命, 必獲大利益。
我等今危厄, 必定捨軀命,
若當命終後, 生天受快樂。
若毀犯禁戒, 現在惡名聞,
為人所輕賤, 命終墮惡道。
今當共立要, 於此至沒命,
假使此日光, 曝我身命乾,
我要持佛戒, 終不中毀犯。
假使諸惡狩, 摑裂我手足,
終不敢毀犯, 釋師子禁戒。
我寧持戒死, 不願犯禁生。」
諸比丘等聞老比丘說是偈已,各正其身不動不搖,譬如大樹無風之時枝葉不動。時彼國王遇出田獵,漸漸遊行至諸比丘所繫之處。王遙見之,心生疑惑作是思惟:「彼裸形者為是尼揵?為是沙門?」作是念已遣人往看,諸比丘等深生慙愧障蔽其身,使人審知釋子沙門。何故知之?右肩黑故。使即還返白言:「大王!彼是沙門非為尼揵。」即說偈言:
「王今應當知, 彼為賊所劫,
慙愧為草繫, 如鈎制大象。」
于時大王聞是事已,深生疑怪默作是念:「我今宜往彼比丘所。」作是念已,即說偈言:
「青草所繫手, 猶如鸚鵡翅,
又如祠天羊, 不動亦不搖。
雖知處危難, 默住不傷草,
如林為火焚, 牛為尾死。」
說是偈已往至其所,以偈問曰:
「身體極丁壯, 無病似有力,
以何因緣故, 草繫不動轉?
汝等豈不知, 身自有力耶?
為呪所迷惑, 為是苦行耶?
為自厭患身? 願速說其意。」
於是比丘以偈答曰:
「此草甚脆弱, 頓絕亦不難,
但為佛世尊, 金剛戒所縛,
守諸法禁故, 不敢挽頓絕。
佛說諸草木, 悉是鬼神村,
我等不敢違, 是以不能絕。
如似呪場中, 為蛇畫境界,
以神呪力故, 毒蛇不能度,
牟尼尊畫界, 我等不敢越。
我等雖護命, 會歸於磨滅,
願以持戒死, 終不犯戒生。
有德及無德, 俱共捨壽命,
有德慧命存, 并復有名稱;
無德喪慧命, 亦復失名譽。
我等諸沙門, 以持戒為力,
持戒為良田, 能生諸功德,
生天之梯隥, 名稱之種子,
得聖之橋津, 諸利之首目。
誰有智慧者, 欲壞戒德缾?」
爾時國王心甚歡喜,即為比丘解草繫縛,而說偈言:
「善哉能堅持, 釋師子所說,
寧捨己身命, 護法不毀犯。
我今亦歸命, 如是顯大法,
歸依離熱惱, 牟尼解脫尊,
堅持禁戒者, 我今亦歸命。」
(一二)
復次,若人內心賢善,則多安隱利益一切,是故智者應修其心恒令賢善。
我昔曾聞,有諸比丘與諸估客入海採寶,既至海中船舫破壞。爾時有一年少比丘捉一枚板,上座比丘不得板故將沒水中,于時上座恐怖惶悸,懼為水漂,語年少言:「汝寧不憶佛所制戒,當敬上座?汝所得板應以與我。」爾時年少即便思惟:「如來世尊實有斯語,諸有利樂應先上座。」復作是念:「我若以板用與上座,必沒水中洄澓波浪,大海之難極為深廣,我於今者命將不全;又我年少初始出家未得道果,以此為憂,我今捨身用濟上座,正是其時。」作是念已,而說偈言:
「我為自全濟, 為隨佛語勝,
無量功德聚, 名稱遍十方。
軀命極鄙賤, 云何違聖教?
我今受佛戒, 至死必堅持。
為順佛語故, 奉板遺身命,
若不為難事, 終不獲難果。
我若持此板, 必渡大海難,
若不順聖旨, 將沒生死海。
我今沒水死, 雖死猶名勝,
若捨佛所教, 失於人天利,
及以大涅槃, 無上第一樂。」
說是偈已,即便捨板持與上座。既受板已,于時海神感其精誠,即接年少比丘置於岸上。海神合掌白比丘言:「我今歸依堅持戒者,汝今遭是危難之事能持佛戒。」海神說偈,讚比丘曰:
「汝真是比丘, 實是苦行者,
號爾為沙門, 汝實稱斯名。
由汝德力故, 眾伴及財寶,
得免大艱難, 一切安隱出。
汝言誓堅固, 敬順佛所說,
汝是大勝人, 能除眾患難。
我今當云何, 而不加擁護?
見諦能持戒, 斯事未為難,
凡夫不毀禁, 此乃名希有。
比丘處安隱, 清淨自謹慎,
能不毀禁戒, 此亦未為難;
未獲於道跡, 處於大怖畏,
捨己所愛命, 護持佛教戒,
難為而能為, 此最為希有。」
(一三)
復次,若不見道跡,雖復多聞,不能得拔生死之苦,是故智者應求見諦。
我昔曾聞,兄弟二人俱共出家,兄得羅漢,弟誦三藏。時彼羅漢語三藏言:「汝可坐禪。」三藏報曰:「我當坐禪。」羅漢比丘復語之言:「汝寧不聞佛之所說,夫行道者如救頭然?」即說偈言:
「今日造此事, 未必到明旦,
人命不可保, 宜速修善業,
死大軍來至, 無可求請處。
若其命終時, 不知從何道?
冥冥隨業緣, 莫知路遠近。
命如風中燈, 不知滅時節,
汝言明當作, 斯言甚虛妄。
死虎極暴急, 都無有容縱,
一旦卒來到, 不待至明日。
死王多殘害, 汝應生怖畏,
當知身危脆, 命速難可保。
應勤觀內身, 捨棄多聞業,
求離世解脫, 超拔生死根。
死若卒至時, 悔熱無所及,
今若見道跡, 後無悔熱患。
佛法中堅實, 所謂得道跡,
多聞業虛偽, 應捨莫愛悋。
雖多聞博達, 不獲道跡者,
譬如盲執燈, 照彼自不覩。
若欲求自利, 必須見道跡,
處眾師子吼, 言辭善巧妙,
敷演諸法相, 分別釋疑難。
能令聽法眾, 皆發歡喜心,
又使一切人, 悉得於調順。
雖有如是事, 臨終心錯亂,
墮於惡道中, 智者所嗤笑。
汝之所說法, 言詞字句滿,
次第說因果, 美味悅心意,
甜如甘蔗漿; 雖能作斯事,
不能自調順, 未斷三惡趣,
自求得解脫, 空用是事為?
凡夫不可信, 宜速求見諦。
汝有大名稱, 咸云善說法,
雖有空名譽, 於汝將何益?
當觀察內身, 嘿然修禪定。
昔來多聞者, 其數甚眾多,
無常所遷謝, 存者極尠少。
勤苦求名譽, 雖得復散失,
佛說有為法, 一切悉無常。
過去恒沙佛, 成就三達智,
除滅於三障, 一念觀三世,
斯等諸世尊, 名聞滿十方,
今皆般涅槃, 名字亦隨滅。
是故汝今者, 應勤修精進,
捨離於名稱, 專求於解脫。」
三藏答言:「正爾當作。」未久之間身遇重病,恐命將終深生悔恨,而說偈言:
「怪哉我今日, 於佛聖法中,
戒聞雖具足, 而不得見諦。
我今若死者, 與狗亦無別,
洄流沒生死, 如彼陶家輪。
我今可哀愍, 未得證道跡,
師長垂慈矜, 勸我學禪思。
我不奉法教, 都不習少分,
是故於今者, 不得見真諦。
我執釋迦文, 大明之法燈,
而為無明首, 不能自照了,
以不能照故, 永沒生死苦。」
其諸同學聞其病患咸來瞻視,見其恐懼皆悉驚愕,各作是言:「汝寧不聞佛之所說?多聞之人有智慧力能知無常,是故汝今不應憂怖。」時病比丘即便說偈答同學言:
「我先蒙教誨, 當習坐禪法,
今日至明日, 窳惰自欺誑。
令此一生中, 空過無所獲,
是身如聚沫, 我不深觀察。
橫計為堅實, 不覺死卒至,
專著多聞法, 生於最勝想,
忽為死蟒吞, 悔恨無所及。
如修多羅言, 應當習坐禪,
專精莫懈倦, 滅結之所說。
佛有如是教, 不能隨順行,
悔熱火所燒, 令我心燋惱。
我今甚闇劣, 譬如孾愚者,
於彼六道中, 不知趣何道?
未知將來世, 得聞佛語不?
周迴三有中, 為遇何等人?
亦不知未來, 為作何事業?
或能喪本心, 興起於三毒,
不修諸善事, 但造於眾惡。
嗚呼大苦哉, 我為自欺誑,
已得離諸難, 應獲出世道。
云何為癡悞, 放逸而自恣?」
時諸同學聞說偈已,重安慰言:「汝既多聞又堅持戒,宜應自寬,何為憂怖乃至如是?」病比丘言:「我今病困,諸賢見捨必死無疑。」涕泣流淚而白兄曰:「願少近我,由我愚惑,不奉兄教,今者病篤必就後世。願兄垂愍,當見拔濟令離大苦。」即說偈言:
「同處佛法中, 汝稱沙門寶,
數數教誡我, 愚劣不承順。
我以斯事故, 倍復生悔熱,
盛夏欝蒸氣, 猛焰燒燋然。
我之背恩教, 悔熱復過彼,
我今無所恃, 唯當歸依汝。
於後受身時, 觀察莫忘我,
令後值佛法, 復還得出家。
不虛著法服, 願必獲道果,
學問諸餘業, 捨之不復為,
專精求解脫, 更無餘志求。
假使將來世, 求於見諦者,
皮肉及筋骨, 髓脈消乾竭,
身命趣自在, 終不捨解脫。
又願未來身, 常勤修善法,
晝夜六時中, 精進初不廢。」
時病比丘說是偈已心懷惶悸,其兄見之生大憂愍,而作是言:「善哉善哉!子今乃能深生悔恨發于誓願,但先教汝不用我語,驚悔於後將何所及?」而說偈言:
「疾病以困篤, 大命不云遠,
支節皆舒緩, 刀風解其形。
湯藥所不療, 醫師捨之去,
左右咸稱言, 怪哉決定死。
諸親婦女等, 對而悲啼哭,
臨終大恐怖, 驚畏苦難喻。
設當平健時, 知死有斯苦,
誰不發道意, 克獲解脫果?
盛年無患時, 懈怠不精進,
但營眾事務, 不修施戒禪。
後遭重病疾, 諸根如火然,
臨為死所吞, 方悔求修善。」
彼病比丘即便命終,還生人中。時阿羅漢以天眼觀,知其生處,數到其家。此兒漸大乳母抱持,將詣僧坊至羅漢所,捉兒不堅失手撲地,頭打石上兒大瞋恚,捨身命終墮地獄中。時阿羅漢復以天眼而觀察之,見在地獄生苦難處,即說偈言:
「嗚呼大毀敗, 生處難可救,
佛力尚難拔, 況我能救濟?
繫心慧無漏, 非苦所能修,
地獄中苦惱, 無有暫樂心,
尚無暫樂心, 云何得繫念?
以無繫念故, 不得慧無漏。
如是之難處, 云何可救拔?
地獄受大苦, 不可以方喻。
設復強為譬, 人中死為苦,
少可得為喻, 彼苦恒過此。
如火著乾薪, 無有暫冷時,
地獄苦亦爾, 無有暫憩息。
地獄中陰身, 皆如融鐵聚,
熱惱燒然苦, 不可得稱計。
宜應除懈怠, 晝夜不休息,
勤修於正道, 必使盡苦際。
是故先修道, 克獲解脫果,
然後以多聞, 而作妙瓔珞。」
(一四)
復次,見此事已應生驚悟,尊豪榮位無得常者。
我昔曾聞,栴檀罽尼吒王將欲往詣罽尼吒城,於其中路見五百乞兒,同聲乞匃言:「施如我。」王聞是語便生悟解,即作是念:「彼覺寤我,我於往日曾更貧苦,今若不施後亦如彼。」即說偈言:
「由其先世時, 多饒錢財寶,
說言無可施, 今獲斯貧賤,
設我今言無, 後亦同於彼。」
時有輔相名曰天法,下馬合掌而白王言:「此諸乞兒咸言如我。」王答臣言:「我聞其語,然我所解與汝有異。汝之所解,謂為乞索錢財雜物。我所解者當為汝說,汝今善聽!」即說偈言:
「此諸乞兒等, 故來覺寤我,
以斯貧賤形, 示我令得見。
自言受此身, 慳不惠施故,
放逸所欺誑, 受是苦惱形,
愚劣諸乞兒, 示我如此義。
自言曾為王, 猶如星中月,
寶蓋覆頂上, 左右眾妓直,
侍從悉莊嚴, 聞者皆避路。
雖有如此等, 種種眾妙事,
由不布施故, 今受貧賤苦。
福樂迷汝心, 不覺後有苦,
人帝應當知, 我今甚毒苦,
宜當修布施, 莫使後如我。」
輔相天法聞是偈已,深生歡喜,合掌白王:「如佛言曰:『見他受苦當自觀察。』王於今者實合佛意,見彼乞兒則能覺寤。善哉大王!意細乃爾,能覺是事,善解分別佛所說義。大王稱實能持大地,真是地主不虛妄也。所以者何?能善分別佛法深義,聰慧明達,是故稱王為大地主。」即說偈言:
「地主常應爾, 此意為無上,
此意難可恒, 能自利亦難。
人身極難得, 信心亦難生,
財寶難可足, 福田復難遇。
如是一一事, 極難得聚會,
譬如大海中, 盲龜值浮孔。
如斯之難事, 大王盡具有,
是故於今者, 不應恣心意。
人身如電光, 暫發不久停,
雖復得人身, 危脆不可保。
臨終兩肩垂, 諸節皆舒緩,
雖有四威儀, 進止不自由。
眼目已上眄, 將為死毒中,
親屬在其側, 覩之咸悲泣。
以手觸其身, 安慰言勿懼,
既見親慰喻, 益更增悲感。
決定知已去, 涉於死長途,
雖有眾財物, 不可為資糧。
諸脈斷絕時, 顏色皆變異,
命來催促已, 如油盡燈滅。
當於如斯時, 誰能修布施,
持戒及忍辱, 精進禪智等?
如斯時未至, 宜應勤用心。」
(一五)
復次,若命終時,欲齎財寶至於後世,無有是處,唯除布施作諸功德;若懼後世得貧窮者,應修惠施。
我昔曾聞,有一國王名曰難陀,是時此王聚積珍寶規至後世,嘿自思惟:「我今當集一國珍寶使外無餘。」貪聚財故,以自己女置婬女樓上,勅侍人言:「若有人齎寶來求女者,其人并寶將至我邊。」如是集歛一國錢寶,悉皆蕩盡聚於王庫。時有寡婦唯有一子心甚敬愛,而其此子見於王女儀容瓖瑋姿貌非凡,心甚耽著,家無財物無以自通,遂至結病,身體羸瘦氣息微惙。母問子言:「何患乃爾?」子具以狀啟白於母:「我若不得與彼交往,定死不疑。
」母語子言:「國內所有一切錢寶盡無遺餘,何處得寶?」復更思惟:「汝父死時,口中有一金錢,汝若發塜可得彼錢,以用自通。」即隨母言,往發父塜開口取錢。既得錢已至王女邊。爾時王女遣送此人并所與錢以示於王,王見之已語此人言:「國內金寶一切蕩盡,除我庫中,汝於何處得是錢來?汝於今者必得伏藏。」種種拷楚徵得錢處。此人白王:「我實不得地中伏藏。我母示我,亡父死時置錢口中,我發塜取故得是錢。」時王遣人往撿虛實,使人既到果見死父口中錢處,然後方信。
「我先勤聚集, 一切眾珍寶,
望齎諸錢物, 隨己至後世。
今觀發塜者, 還奪金錢取,
一錢尚不隨, 況復多珍寶?」
復作是思惟: 「當設何方便,
得使諸珍寶, 隨我至後世?
昔者頂生王, 將從諸軍眾,
并象馬七寶, 悉到於天上;
羅摩造草橋, 得至楞伽城。
吾今欲昇天, 無有諸梯隥;
欲詣楞伽城, 又復無津梁;
我今無方計, 持寶至後世。」
時有輔相聰慧知機,已知王意而作是言:「王所說者正是其理,若受後身必須財寶,然今珍寶及以象馬,不可齎持至於後世。何以故?王今此身尚自不能至於後世,況復財寶象馬者乎!當設何方令此珍寶得至後身?唯有施與沙門婆羅門、貧窮乞兒,福報資人必至後世。」即說偈言:
「莊嚴面目者, 臨水見勝好,
好醜隨其面, 影悉現水中。
莊嚴則影好, 垢穢則影醜,
今身如面貌, 後受形如影。
莊嚴形戒慧, 後得可愛果,
若作惡行者, 後受報甚苦。
信心以財物, 供養父母師,
沙門婆羅門, 貧窮困厄者,
即是後有水, 於中見面像,
施戒慧業影, 亦復彼中現。
王有眾營從, 宮人諸婇女,
臣佐及吏民, 音樂等倡妓。
如其命終時, 悲戀送塜間,
到已便還家, 無一隨從者。
後宮侍直等, 庫藏眾珍寶,
象馬寶輦輿, 一切娛樂具,
國邑諸人民, 苑園遊戲處,
悉捨而獨逝, 亦無隨去者。
唯有善惡業, 隨逐終不放。
「若人臨終喘氣麤出,喉舌乾燋不能下水言語不了,瞻視不端筋脈斷絕,刀風解形支節舒緩,機關止廢不能動轉,舉體酸痛如被針刺。命盡終時,見大黑闇如墜深坑,獨遊曠野無有黨侶,唯有修福為作親伴而擁護之。若為後世,宜速修福。」即說偈言:
「若人命終時, 獨往無伴黨,
畢定當捨離, 所愛諸親友,
獨遊黑闇中, 可畏恐怖處,
親愛皆別離, 孤焭無徒伴,
是故應莊嚴, 善法之資糧。」
為滿此義故,婆羅留支以六偈讚王,即說偈言:
「雖有諸珍寶, 積聚如雪山,
象馬眾寶車, 謀臣及呪術,
專念死時至, 不可以救免,
宜修諸善業, 為己得利樂。
目如青蓮者, 應勤行戒施,
死為大恐畏, 聞者皆恐懼。
一切諸世間, 無不終沒者,
以是故大王, 宜應觀死苦。
目如青蓮者, 應當修善業,
為己得利樂, 宜勤行戒施。
人命壽終時, 財寶不隨逐,
壯色及盛年, 終不還重至。
目如青蓮者, 應當修善業,
為己得利樂, 宜勤行戒施。
彌力那侯沙, 耶耶帝大王,
及屯豆摩羅, 娑伽跌利不,
翹離奢勢夫, 踰越頻世波,
如是人中上, 眾勝大王等,
軍眾及群官, 悉皆滅沒去,
欣慼相續生, 意念次第起。
目如青蓮者, 應當修善業,
使己受快樂, 宜勤行戒施。
財寶及榮貴, 此事難可遇,
福祿非恒有, 身力有增損。
一切無定相, 地主亦非常,
如此最難事, 今悉具足得。
目如青蓮者, 應具修諸善,
使己受快樂, 宜勤修戒施。
勁勇有力者, 能越渡大海,
專念健丈夫, 能超度諸山。
設作如斯事, 未足名為難,
能利益後世, 是事乃為難。」
(一六)
復次,此身不堅,是故智者應當分別供養尊長,是則名為以不堅法易堅固法。
我昔曾聞,牟尼種中有王名曰阿育,信樂三寶,若於靜處見佛弟子,不問長幼必為下馬接足而禮。爾時彼王有一大臣,號名耶賒,邪見不信,見王禮敬諸比丘等,深生謗毀,而白王言:「此諸沙門皆是雜種而得出家,非諸剎利及婆羅門,亦雜毘舍、首陀羅等。又諸皮作及能織者,巧作塼瓦剃鬚髮師,亦有下賤旃陀羅等,大王何故而為作禮?」王聞是語默然不報。別於後時集諸大臣,勅諸人言:「我於今者須種種頭,不聽殺害,仰汝等輩得自死者。」即語諸臣:「汝今某甲仰得是頭,復告某甲仰得彼頭。
」如是展轉遍勅諸臣,仰得異頭不聽共同;別告耶賒:「今又仰汝取自死人頭,各各皆使於市中賣。」如是頭等,餘頭皆售,唯有人頭,見者惡賤,遠避而去無肯買者。眾人見之咸皆罵辱而語之言:「汝非旃陀羅、夜叉、羅剎,云何乃捉死人頭行?」被罵辱已還詣王邊,而白王言:「我賣人頭不能令售,返被呵罵。」王復語言:「若不得價,但當虛與。」時彼耶賒尋奉王教,入市唱告欲虛與人。市人見已復加罵辱,無肯取者。
「牛驢及象馬, 猪羊諸畜頭,
一切悉獲價, 競共諍買取。
諸頭盡有用, 唯人頭穢惡,
無有一可用, 虛與不肯取,
而返被呵罵, 況復有買者?」
王問耶賒:「汝賣人頭,何故不售?」耶賒白王:「人所惡賤,無肯買者。」王復問言:「唯此一頭為可憎惡?一切人頭悉可惡乎?」耶賒答王:「一切人頭悉可惡賤,非獨此一。」王復問言:「如是我頭亦復如是為人惡耶?」耶賒聞已懼不敢對,默然而住。王復語言:「我於今者施汝無畏,以實而說,我今此頭亦可惡耶?」耶賒對曰:「王頭亦爾。」王復語言:「為審爾不?」耶賒復言:「審爾。大王!」王告耶賒:「若此人頭貴賤等同皆可惡者,汝今云何自恃豪貴種姓色智以自矜高,而欲遮我禮敬沙門諸釋種子?」即說偈言:
「唯有此人頭, 見者咸譏呵,
賣之無所直, 虛與惡不近。
遙見皆生瞋, 言不祥鄙惡,
此頭膿血污, 鄙賤甚可惡。
以斯下賤頭, 貿易功德首,
雖向彼屈申, 毫釐無損減。」
王告耶賒言: 「汝雖見比丘,
雜種而卑賤, 不能覩其內,
真實有道德。 汝愚癡邪見,
迷惑錯亂心, 計己婆羅門,
獨有解脫分, 自餘諸種姓,
無得解脫者。 若欲為婚姻。
當求於種族; 若求善法者,
安用種族為? 若其求法者,
不應觀種姓, 雖生上族中,
造作極惡行, 眾人皆呵責,
是則名下賤。 種族雖卑微,
內有實道行, 為人所尊奉,
是則名尊貴。 德行既充滿,
云何不禮敬? 心惡使形賤,
意善令身貴, 沙門修諸善,
信戒施聞具, 是故可尊尚,
宜應深恭敬。 造作惡行者,
汝今寧不聞, 釋種具大悲,
牛王正道者, 所說之法耶?
以三危脆法, 貿易三堅法,
佛無有異語, 故我不敢違,
若違世尊教, 不名為親善。
譬如壓甘蔗, 取汁棄其滓,
人身亦如是, 為死之所壓。
屍骸委在地, 不能復進止,
供敬修諸善, 是故應當知。
以此敗壞身, 貿易堅牢法,
猶如火燒舍, 智者出財物,
如水沒伏藏, 亦應速出寶,
此身終敗壞, 宜貿易堅法。
愚人不分別, 堅與不堅法,
死軍卒來至, 如入摩竭口,
當於如是時, 驚恐大怖畏。
如酪取生酥, 及以於醍醐,
取已酪缾破, 不生大苦惱。
此身亦如是, 取其堅實善,
於後命盡時, 終不生悔恨。
不修諸善行, 憍慢而縱逸,
死法卒來至, 破身之缾器,
其心極燋熱, 猶為火所燒。
憂結喻如火, 酪缾喻如身,
汝不應遮我, 修善取堅法。
愚癡黑暗者, 自言我尊貴。
我執十力尊, 言說之燈炬,
照察己身中, 貴賤無差別,
皮肉筋骨等, 三十六種物,
貴賤悉同等, 有何差別相?
名衣及上服, 眾具有別異。
智者宜勤身, 作恭敬禮拜,
伇使行諸善, 是名取堅法。
何故說斯者? 此身如電遄,
泡沫及沙聚, 芭蕉無堅實。
如此危脆身, 修善百劫住,
堅於須彌山, 及以於大地。
智者應如是, 貿易堅實法。」
大莊嚴論經卷第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