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興編年通論
宋 祖琇撰29卷CBETA X1512大于一万字 38 h 白话文由 GPT-4 翻译
隆興佛教編年通論卷第五
隆興府石室沙門 祖琇 撰
宋
元嘉三年。神僧杯渡初出冀洲。如清狂者挈一木杯。渡水必乘之。因號杯渡。甞自孟津乘杯絕岸至金陵。時年四十許。狀寒窶。喜怒不常。遇盛寒輙穴氷而浴。或著屐登山。或跣足市中行。荷一蘆圈時造延賢寺。沙門法意遇之尤勤。忽弃去。行瓜步。欲登舟。舟人不即應。遂乘杯絕北岸。廣陵杯有李氏。方飯僧。渡徑入。以蘆圈置庭中坐席上。眾環目之。渡自若。座有怒者見蘆圈礙道。移之。饒力不能動。渡食畢提之而去。笑曰四天王。時有童子竊見圈中有四小兒。皆長數寸。眉目如畫 。及追之。失所在。繇此顯跡。及卒後。復時時有人見之云。
元嘉三年,一位神僧杯渡从冀州出现,他表现得像一个精神失常的人,携带一只木杯,每次渡水都乘坐这只木杯,因此被称为杯渡。他曾经从孟津乘着木杯横渡到金陵,当时大约四十岁,看起来贫寒而喜怒无常。遇到严寒天气,他就会在冰上挖洞沐浴,有时穿着木屐登山,有时赤脚在市集行走,肩上扛着一个芦苇圈,时常造访延贤寺。僧人法意对他特别殷勤。他突然离开,前往瓜步,想要登船时,船夫没有立即回应,于是他乘着木杯横渡到北岸。广陵有个姓李的人家正在供养僧人,杯渡直接进入,将芦苇圈放在庭院中坐下,众人围观他,他却若无其事。座中有人因芦苇圈挡道而生气,试图移动它,却发现用尽全力也移不动。杯渡吃完饭提起芦苇圈就离开了,笑着说“四天王”。当时有小孩偷偷看到芦苇圈中有四个小孩,都只有几寸高,眉目如画。当他们追上去时,小孩们已经不见了。从此,杯渡的神迹显现。他去世后,也时常有人声称见到他。
六年。天竺求那跋陀羅至金陵。文帝遣使郊迎。跋陀神情爽邁。帝見之大悅。命居祇桓寺。屢延入內供養。僕射何尚之.彭城王義康.南譙王義宣並師事之。請講華嚴。跋 陀以未通華言。乞觀音為增智力。夜夢神力士易其頭。具起猶覺疼甚。遂遍曉華言。即為眾講之。時以跋陀妙大乘宗旨。因號摩訶衍。
六年,来自天竺的求那跋陀羅抵达金陵,文帝派使者到郊外迎接。求那跋陀羅精神爽朗,文帝见到他非常高兴,命他居住在祇桓寺,并多次请他入宫供养。僕射何尚之、彭城王義康、南譙王義宣都以师礼待他,请求他讲解《华严经》。求那跋陀羅因不通晓华语,祈求观音增加他的智力。夜里梦见神力士更换他的头颅,醒来后仍觉得疼痛,于是完全通晓了华语,随即为大众讲解经文。当时人们认为求那跋陀羅深谙大乘佛教的宗旨,因此称他为摩诃衍。
九年。文帝幸大莊嚴寺設大會。親同四眾地坐。及齋眾疑日過午不敢下箸。帝曰月才午耳。法師道生在席即曰。白日麗天。今天言方中。何謂過耶。舉鉢便食。一眾從之。帝大悅。下詔留生止都下。一時巨公王弘.范泰.顏延之等皆造門結友。生每以經文未能達諸佛之旨。而學者多滯聞見。因著善不報論.頓悟成佛論.二諦論.佛性有常論.法身無色論.佛無淨土論.應有緣論。皆網羅舊說發其淵奧。皈如日星。又明年正月庚子陞法座。詞音朗潤。聽者悟悅。俄麈尾墮地隱几而化。
九年,文帝亲临大莊嚴寺举行盛大法会,与四众一同席地而坐。到了用斋时间,众人疑虑已过正午,不敢进食。文帝说:“月亮才到中天。”法师道生在座上随即说:“白日当空,现在正是中午,何来已过之说。”随即拿起钵盂进食,众人跟随。文帝非常高兴,下令让道生留在都城。一时之间,王弘、范泰、顏延之等名士都来拜访,与他结为朋友。道生常觉得经文未能完全传达佛陀的意旨,而学者们多拘泥于所见所闻,因此撰写了《善不报论》、《顿悟成佛论》、《二谛论》、《佛性有常论》、《法身无色论》、《佛无净土论》、《应有缘论》,广泛搜集旧说,发掘其深奥之义,如同日月星辰般光辉。次年正月庚子日,道生升上法座,言辞音韵明朗润泽,听众领悟愉悦。突然,麈尾落地,他隐几而逝。
十一年。天竺三藏求那跋摩初讓國出家。解四阿含精貫三藏。誦數百萬言。屬國諸王皆從之稟授歸戒。每謂諸王曰。道在精通。遇緣即應。但依慈悲。勿故發害意足矣。游闍婆國。其王欲出家事跋摩。群臣固請不可。乃令國中曰。若率土奉大和尚歸戒。勿殺害。賑給貧乏。即從爾請。於是群臣士民稽首遵命。朝廷雅聞其名。沙門惠觀等白於文帝。請遣使致之。有詔交州刺史津。遣沙門道沖等航海邀之。冲至。跋摩忻然附舶抵廣州。詔聽乘驛詣闕。道由始興。愛其山類靈鷲。為留。周暮寺有寶月殿。跋摩於東壁戲作定光儒童布髮像極妙。夜輙有光。
十一年。来自天竺的三藏法师求那跋摩,最初放弃了王位出家为僧。他精通四阿含经,对三藏经典有深刻的理解,背诵了数百万言的经文。各国的国王都向他学习并接受归戒。他常对国王们说,修行之道在于深入理解,随缘应对,只需依循慈悲之心,不要故意产生害人之意就足够了。他游历至闍婆国,国王想要出家跟随跋摩,但群臣坚决反对。于是国王向全国宣布,如果全国上下都能遵循大和尚的教导,皈依戒律,不杀害生灵,救济贫困,他就会接受这个请求。因此,群臣和百姓都恭敬地遵从了命令。朝廷也听闻了他的名声,僧人惠观等人向文帝禀报,请求派使者去邀请他。皇帝下令交州刺史派人护送,僧人道沖等人航海去邀请他。道沖到达后,跋摩高兴地乘船抵达广州,皇帝允许他乘坐驿车前往京城。途经始兴,他喜爱那里的山景类似灵鹫山,因此停留。周暮寺内有宝月殿,跋摩在东墙上画了定光儒童散发行的画像,非常精妙。夜里,画像常常发出光芒。
甞在定累日不出寺。僧遣沙彌候之。見白師子仰躡柱而戲。彌空皆青蓮花。沙彌驚走大呼。寺僧爭至豁無所有。至金陵引對。帝迓勞殊懃。因從容問曰。寡人每欲持齋以身應物。不獲所願。法師遠來。陋却之幸。何以教寡人。對曰。道在心不在事。法由己不由人。且帝王所修與匹夫異。匹夫身賤名微。言令不威。儻不克己苦節何以為用。帝王以四海為家。萬民為子。出一嘉言則士庶咸悅。布一善政則人臣以和。刑不夭命役不勞力。則風雨時若寒暑應節。
曾经在定中多日不出寺庙。僧人派沙彌去探视。见到白狮子仰头踩柱玩耍。空中满是青莲花。沙彌惊慌逃跑大声呼喊。寺中的僧人争相来到却什么也没有。到了金陵被引见。皇帝迎接慰劳非常殷勤。于是从容问道。我每次想要持斋以身应物。不能如愿。法师远道而来。请不吝赐教。回答说。道在心中不在事上。法由自己不由他人。况且帝王所修与普通人不同。普通人身份低微名声小。言语命令没有威力。如果不克制自己苦行节俭。怎么能够发挥作用。帝王以四海为家。以万民为子。说出一句好话则士人百姓都高兴。施行一项善政则臣民和谐。刑罚不致人于死。劳役不使人劳累。则风雨适时寒暑合节。
百糓滋繁桑柘鬱 茂。以此為持齋不殺亦大矣。安在輟半日之飡。全一禽之命。然後為弘濟耶。帝撫几歎曰。俗迷遠理。僧滯近教。如法師之言。可與論天人際矣。命居祇植寺講法華并十地品。帝率公卿日集座下。法席之盛前此未聞也。
各种谷物生长茂盛,桑树和柘树郁郁葱葱。以这样的景象来遵守斋戒、不杀害生命,意义重大。何必要放弃半天的餐食,来保全一只飞禽的生命,然后才称得上是广泛救度众生呢?皇帝抚摸着几案感叹道:世俗之人迷失于远离真理,僧侣们局限于近期的教义。像法师您所言,可以与天人之境相提并论了。皇帝命令在祇植寺讲解《法华经》以及《十地品》,皇帝亲自带领公卿们每天聚集在讲坛下。这样的法会盛况,前所未闻。
十二年。京尹蕭謨之請制建寺鑄像。帝以問侍中何尚之.吏部羊玄保曰。朕少讀經不多。比日彌復無暇。因果之事昧然未究。所以不敢立異者。以卿輩時秀率皆信敬耳。范泰.謝靈運皆言。六經法度本任濟世。必求妙道。當以佛經為指南北。見顏延之析達性論.宗炳難白黑論。其說汪洋大明至理。若使率土之民皆敦此化。則朕坐致太平矣。夫復何事。昨蕭謨之請制。即以相示委卿增損。
十二年时,京城的长官萧謨之请求制定建立寺庙和铸造佛像的制度。皇帝就此询问侍中何尚之和吏部羊玄保说:我年少时读经不多,近来更是没有空闲。对于因果之事,我并不了解,因此不敢提出异议,因为你们这些当代的杰出人物大多信仰并尊敬佛教。范泰、谢灵运都说,六经的法规和度量标准本质上是为了救助世人,如果一定要寻求至高无上的佛道,应当以佛经作为指导。我读了颜延之对《达性论》的分析,宗炳对《白黑论》的辩驳,他们的观点广博而明晰,触及至高无上的道理。如果能使全国的人民都遵循这种教化,那么我就可以轻松地实现太平盛世。还有什么事要做呢?昨天萧謨之的请求,我已经展示给你们,并委托你们进行增删。
必有以戒遏浮淫無傷弘獎 者乃當著耳。尚之對曰。橫目之俗。閒不敬信。以臣庸陋。獨有愚勤。實懼缺薄。上玷大法更蒙獎 論。重有愧耳。然前代群英則不負明詔。自渡江而來。
必须依靠戒律来遏制轻浮和淫欲,不伤害对宏大奖励的期望,这样才能保持专注。尚之回答说,世俗之人,常常不敬不信。以我平庸浅陋,只有愚昧和勤勉,实在担心自己不足,玷污了佛法,更受到奖赏和讨论,深感惭愧。然而,前代的英才们不负明诏,自从渡过长江以来。
王導.周顗.庾亮.王蒙.謝安.郗超.王坦之.王恭.王謐.郭文.謝尚.戴逵.許詢及亡祖兄弟.王元琳昆季.范汪.孫綽.張玄.[敖-ㄆ+殳] 凱。或宰輔冠晃。或人倫羽儀。或致情天人之際。或杭跡雲霞之表。靡不倒心歸依。其間比對。如蘭護開潛淵遁崇邃。並亞迹黃中。或不測人也。近世道俗較論便爾。若悉舉者。夷夏漢魏奇傑輩出。不可勝數。惠遠云。釋迦之化無所不可。
王导、周顗、庾亮、王蒙、谢安、郗超、王坦之、王恭、王謐、郭文、谢尚、戴逵、许询以及我的祖先兄弟、王元琳兄弟、范汪、孙绰、张玄、[敖-ㄆ+殳]凱。他们中有的人是辅佐帝王的高官,有的人是人伦的楷模,有的人情感投入于天人之际,有的人足迹隐于云霞之外。他们无不全心全意地归依佛教,其中相互比较,如同兰花般保护和开启潜藏的深渊,都仅次于黄中之迹,或者是不可测度的人。近世的出家人和在家人讨论起来就是这样。如果全部列举,那么从夷夏汉魏以来,杰出人物辈出,不可胜数。惠远说,释迦的教化无所不可。
適道固自教源齊物。亦為要務。竊味此言有契至理。何則。百家之卿。十人持五戒則十人淳謹。千室之邑。百人修十善則百人和睦。傳此風教以周寰區。編戶億千則仁人百萬。夫能行一善則去一惡。去一惡則息一刑。一刑息於家。萬刑息於國。此明詔所謂坐致太平者是也。故圖澄適趙。二石減暴。靈塔放光。符健損虐。神道助化昭然可觀。謨之請制。不謂全非。但傷蠧道俗。本在無行僧尼。然而情偽難分去取未易耳。至土木之工雖若靡費。且植福報恩不可頓絕。臣比斟酌進退未安。今日面奉德音。實用忻抃。羊玄保進曰。此談盖天人之學。非臣愚陋所宜與聞。
适合于道本来就源于教化万物,也是重要的任务。我私下里觉得这句话符合至高无上的道理。为什么呢?百家之卿,如果有十人持守五戒,那么这十人就会变得淳朴谨慎。千室之邑,如果有百人修行十善,那么这百人就会和睦相处。将这种风尚教化传播到整个世界,那么编户亿千,就会有百万的仁人。能够行一善就能去除一恶,去除一恶就能停止一刑。一刑在家停止,万刑在国停止。这就是明诏所说的坐致太平。所以图澄到赵国,二石减少暴行,灵塔放光,符健减少暴虐,神道助化显而易见。謨之请求制定规则,不是说完全不对,但是伤害了道俗,根本在于没有行为的僧尼。然而真情和虚伪难以分辨,去除和保留都不容易。至于土木工事虽然看似浪费,但是种植福报和报恩不能突然断绝。我近来斟酌进退未安。今天当面接受德音,实在感到欣喜。羊玄保进言说,这种谈论是天人之学,不是我这种愚昧浅陋的人所应该听到的。
切恐秦楚論強兵之術。孫吳盡吞并之計。無取於此。帝曰。此非戰國之具。良如卿言。尚之曰。夫禮隱逸則戰士息。貴仁德則兵氣消。儻以孫吳為志動期吞并。則將無取於堯舜之道。豈特釋教而已哉。帝悅。謂尚之曰。釋門之有卿。猶孔氏之有季路也。自是帝留神釋典益重玄化。及顏延之著離識論及論檢。勑法師惠嚴辨其同異。酬酢終日。帝笑曰。卿等殆不愧支許矣。
非常担心秦楚讨论强化军事力量的策略。孙吴完全吞并的计划,对此没有兴趣。皇帝说,这不是战国时期的工具,正如你所说。尚之说,如果礼遇隐士,战士就会休息;如果重视仁德,军事气氛就会消散。如果以孙吴为榜样,总是期望吞并,那么将不会采纳尧舜的道路,难道只是佛教而已吗?皇帝很高兴。对尚之说,佛教有你,就像孔子有季路一样。从此皇帝更加关注佛教经典,更加重视玄学。等到颜延之撰写《离识论》和《论检》,皇帝命令法师惠严辨析它们的异同。整天讨论,皇帝笑着说,你们几乎不愧于支许。
是歲謝靈運以謀[羊*反] 弃市。初靈運與顏延之齊名。其文縱橫俊發過於延之。深邃 則弗及。襲封康樂侯。居會稽。與隱士王弘之.孔淳之放蕩為娛。太守孟顗事佛精懇。為靈運所輕。甞謂顗曰。得道須惠業。丈人生天當在靈運前。成佛必在靈運後。顗深恨此語。及顗入朝。屢為裁抑。不得召用。晚為臨川內史。在郡游放不法。為有司所紏。司徒遣隨州從事。鄭望生收靈運。即興兵叛逸。遂有逆志。望生追禽之。送廷尉。帝愛其才。減死徙廣州。既而復叛。有旨弃市。年四十九。
这一年谢灵运因谋反被处死。起初谢灵运与颜延之齐名,他的文章纵横俊逸超过了颜延之,但在深邃方面则不如。继承康乐侯的封号,居住在会稽,与隐士王弘之、孔淳之放纵娱乐。太守孟顗信佛虔诚,被谢灵运轻视。曾对顗说,得道需要智慧和行为,先生生天将在我谢灵运之前,成佛必在我之后。顗对此深感怨恨。等到顗入朝,屡次被压制,不得被召用。晚年任临川内史,在郡中游荡不守法,被有司检举。司徒派随州从事郑望生拘捕谢灵运,随即起兵叛逃,于是有了反叛之心。望生追捕并擒获他,送交廷尉。皇帝爱惜他的才华,减死罪流放广州。不久又反叛,皇帝下令处死。享年四十九岁。
十三年駕幸曲水。公卿畢集。帝命賦詩。沙門惠觀詩先成奏之。句有奇勝之韵。帝悅。以示百官。皆歎服其才。觀與惠嚴.謝靈運等詳定大涅槃經。頗增損其辭。因夢為神人呵之曰。乃敢妄以凡情輕瀆聖典。觀等惶懼而止。時慧琳者以才學得幸于帝。與决政事。時號黑衣宰相。致門下車盖常不容跡。琳妄自驕蹇。見公卿才寒暄而已。著白黑論毀佛叛教。感現報。膚肉糜爛歷年而死。
論曰。世智辨聦人情所歆慕以為英靈者也。佛世尊則以為八難之一。何哉。靈運恃才傲世。以謀叛伏誅。惠琳毀形衣僧伽黎。而窮預朝政。既叛教矣。復從而毀佛。遂蒙惡報以死。嗚呼。盖世智之為難也明矣。觀嚴二公行業高妙。然妄以凡情輕議聖典。向使不遇神人呵之。則世智之難亦幾於不免。大哉跋摩.尚之對制之言。可謂旨窮大體而識盡精微。真天下之通論也。
是歲文帝詔求沙門能述生法師頓悟義者。刺史庾登之以釋法瑗聞。召對[(厂@((既-旡)-日+口))*頁] 問。瑗伸辨詳明。何尚之歎曰。意謂生公之歿微言永絕。今復聞象外之談。所謂天未喪斯文也。未幾天保寺成。詔瑗主之。王景文至。值其講。景文歎曰。所舉皆所未聞。所指皆出意表。真法中龍也。湘宮寺成。復移瑗居之。帝臨幸聽法。時以為榮。
十六年。法師靈徹卒。徹從遠公剃髮。以精通經論文學有盛名于世。甞至匡山之南。拊寒松而舒嘯。谷風遠至山鳥和鳴。超然自得。歸問遠曰。律禁管絃。一吟一詠可乎。遠曰。觸物興想。亂情妨道。弗足為也。徹由是絕弃筆硯。講授大法。學徒宗之。
是歲魏太子晃被讒。太武疑之。晃求哀沙門玄高。高為作金光明懺。太武夢其先祖讓之曰。不當以讒疑太子。既寤以所夢語群臣。臣下皆稱太子無過。待之如初。其相崔浩懼太子將不利於己。白太武曰。太子前實有謀。仍結玄高以術致先帝恐陛下耳。若不早誅必為大害。太武大怒。收玄高.慧崇害之。高弟子玄暢時居雲中。聞高遇害。日馳六百里至魏闕泣曰。和尚神力當為我起。於是高開眸曰。大法應化。隨緣盛衰。盛衰在迹。理恒亘然。但惜汝等行如我耳。唯玄暢南渡。汝等死後法當更興。善自修心無令中悔。言訖即化。沙門法進號呼曰。聖人去世。我何用生。應聲見高於雲中。進頂禮乞救。高曰。不忘一切。寧獨棄汝耶。曰和尚與崇公並生何所。高曰。我往惡處救護眾生。崇已歸安養矣。言訖不見。
二十二年。魏主與崔浩皆信重寇 謙之而奉其道。浩特不喜佛。每言於魏主。以為佛法虗誕。為世費害。宜悉除之。及魏主計蓋吳至長安。入佛寺。沙門飲從官酒。從入其室。見大有兵器。出白魏主。主怒曰。此非沙門所用。必與蓋吳同謀欲為亂耳。
命有司[袖-由+安] 誅合寺沙門。閱其財產大有釀具及州郡牧守富人所寄物以萬計。又為窟室以匿婦女。浩因說帝。將誅天下沙門。毀諸經像。帝從之。寇 謙之切諫以為不可。浩不從。先盡誅長安沙門。焚燒經像。
并勑留臺下四方令一依長安法。詔曰。昔後漢荒君信惑邪偽以亂天常。自古九州之中未甞有此誇誕大言不本人情。叔季之世莫不眩焉。由是政化不行。禮義大壞。九服之內鞠為丘墟。朕承天緒。欲除偽定真。復羲農之治。其餘一切蕩除滅其蹤跡。自今已後敢有事胡神及造形像泥人銅人者門誅。有司宣告征鎮將軍刺史。諸有浮圖形像及胡經皆擊破焚燒。沙門無長少悉坑之。太。子素好佛法。屢諫不聽。乃緩宣詔書。使遠近預聞之得各為計。沙門多亡匿獲免。收藏經像。唯塔廟在魏境者無復孑遺。
二十七年魏太武親總元戎號稱百萬來滅宋。文帝詔遣輔國將軍蕭斌等禦之。軍次碻磝。先鋒王玄謨不閑撫馭。士卒畏縮。未戰輙亡遁。斌怒縛玄謨帳中將誅之。玄謨夢人告曰。誦觀世音千遍則免。及覺而誦之。且得千遍。將就刃猶不輟。會王慶之驟諫曰。魏虜威震天下。控弦百萬。豈玄謨所能當。令未陳而斬副將以自弱。非策 也。斌悟。即貸其死。玄謨仍將兵如故。見南史。
是歲魏司徒崔浩自恃才略及魏主所寵。任專制朝權。魏主以浩監祕書。其黨閔湛者勸浩刊所撰國史于石以彰直筆。浩從之。於是刊石立于郊壇。書魏先世事皆詳實。往來見者咸以為言。北人無不忿恚。相與讚浩於帝。以為暴揚國惡。帝大怒。使有司案浩罪狀。浩惶惑不能對。遂誅浩及僚屬凡百二十人。皆夷五族。初浩既勸太武除蕩釋氏及經像毀廢。浩行路見棄像必停車溺之。及族誅。尸無收者。又積怨在人。於是競溺浩尸至糜潰乃止。見北史。
論曰。崔浩之不智。司馬溫公論詳矣。大抵託跋 氏起自沙塞。未遷都時性殘忍。殺人如甘美飲食。其俗習然也。初太子晃被讒。而玄高等數僧受誅。頗見其無辜矣。及罷釋氏沙門誅而坑之者。豈勝道哉。此雖虜人性凶 。
亦崔浩當權用法如此。既而浩被讒迹其所坐。蓋作史之失。使在唐世不過黜官□榮投之荒裔而已。假令誅之亦不過一己。乃遂夷滅五族。何哉。蓋以無辜而施於人也深。則其報之於己也必厚。此天道常數而不易者也。至於吾釋之經像。於浩庸有傷害哉。而浩每見必停車而溺之。及浩未旋踵而尸。亦為人溺之至糜潰而止。嗚呼。浩不畏聖人之言而欺天也又如此。故天復為之速報。以警動乎人世也。可不戒哉。可不戒哉。
二十八年。魏朝元會沙門曇始振錫至宮門。吏白。太武曰趣斬之。刃下無傷。又白臨殿陛矣。太武怒。抽佩劒自斬之。亦不能傷。劒微有痕如線。令收捕投虎檻中。虎皆怖伏不敢瞬。左右請以天師試之。虎即虓 吼。太武大驚。延始上殿。再拜悔謝。魏書佛老志云。沙門惠始。清河張氏子。初聞羅什出經。詣長安見之。學習禪定於白渠北。晝入城聽講。夕遠處靜三輔。識者高之。武帝滅姚氏。
留子義真鎮長安。及義真為赫連屈局所敗。始身被刃而無傷。屈局怒召始於前。以所佩寶劒自擊之又不能害。乃懼而謝。後至魏多所化導。自初習定至卒。五十餘年未甞寢臥。跣行足不沾泥。愈加鮮白。世號白足阿練。太武深加禮敬。始預知終期。齋潔端坐。僧徒滿側泊然而寂。停屍十日容色不變。閱十餘年改葬。貌 亦如存。舉世歎異。及葬日送者萬餘人皆號慕哭之慟。中書監高允 為傳頌其德云。
二十九年魏太武帝殂。吳王立。未幾而薨。高宗文成帝即位。乃太武之孫也。群臣勸請興復釋氏。下詔曰。夫為帝王者必祇奉明靈。縣彰仁道。其能惠著生民濟益郡品。雖在往古猶序其風烈。是以春秋喜崇明之禮。祭典載功施之族。況釋教如來功濟大千惠流塵境。尋生死者歎其達觀。覽文義者貴其妙門。助王政之禁律。益仁智之善性。排撥群邪開演正覺。故前代已來莫不崇尚。亦我國家常所尊事。世祖太武皇帝開廣邊荒德澤遐被。沙門道士善行純誠。如惠始之倫無遠不至。風義相感往往如林。夫山海之深寧免姧婬之儔得容假託講寺之中。
致有凶 黨是以先朝因按假舋戮其有罪。所司失旨一切禁斷。景穆皇帝每為慨然。值軍國多事未遑修復。朕承鴻緒君臨萬邦 。思述先志以隆斯道。今制諸州郡眾居之所。各聽建佛圖一區。其有好樂道法欲為沙門。
性行素篤卿里所明者聽出家。於是天下承風朝不及夕。往時所毀圖寺經像並還修復。有罽賓王種沙門師賢者。東游涼城至魏。值罷教。權假藥術守道不改。於復教日即為沙門。同輩五人。高宗親為下髮。命師賢為僧統。明年有旨。於五級大寺為太祖已下五帝鑄釋迦文像五尊。各長丈有六尺。用赤金二十五萬斤云(出魏書佛老志) 。
論曰。梁高僧傳載曇始事迹。與魏書佛老志殊不類。今合二說兼著之。大抵始與玄高慧崇皆由禪定發聖。觀其化導民俗。出死入生超然無礙。詎非願力顯化聖賢者流耶。高宗美述太子晃無辜幽死之志。而目擊崔浩狂悖失措招報之速。詔復釋教。光敷文律。允 合明靈盛矣哉。可謂哲王之舉。適變隨機顯彰仁道。而成天下之亹亹者歟。
孝建元年。宋孝武帝舉兵誅元凶 。而求那跋 陀羅逃民間。其後王玄謨軍梁山。
孝武令軍中得跋 陀者驛馳至臺。俄得之送金陵引見。帝曰。企德日久。乃今始遇。間關來歸亦有恨乎。曰亡所恨。但念夙緣遇此遂成熟耳。帝慰之且戲曰尚念譙王乎。對曰古人不忘一飯。王飯我十年乃敢遽忘耶。今當從陛下求為王長修冥福。帝悽然改容。中興寺成。有旨命住持。帝宴東府。公卿畢集。召跋陀至。皤然清癯。孝武望見謂謝莊曰。摩訶衍有機辯。當戲之。必能悟人情。
二年。孝武詔沙門道猷為新安寺鎮寺法主。初文帝問惠觀。頓悟之理孰情。觀以猷對。有旨召入大內。盛集名流。猷敷宣有緒。法義粲然。聞者開悟。有攻難者猷必挫以釋之。帝拊髀稱善。至是為天下法主。甚允 時望(卞和玉也) 。
法師寶亮居中興寺。中書袁粲見而異之。以書抵其師道明。略曰。比見亮公非常人也。日聞所未聞。不覺歲之將莫。然珠生合浦。魏人取以照乘。玉在邯鄲。秦人請以華國。天下之寶不可自專。當與同之也。自是亮名益重。晚居靈味寺。講席冠京邑。弟子三千餘。亮英氣駸駸逼人。辭鋒錯逸。議者或蔽於理。亮釋之。莫不渙然。
大明六年九月。右司諫言。臣聞邃 拱凝居非期弘峻。拳跪盤伏豈止恭敬。將以昭彰四維締制六寓。故雖儒法支派名墨條流。至於崇親嚴上厥繇靡爽。唯浮圖教特異於此。凌滅禮度偃居尊戚。失隨方之妙迹。迷至化之淵美。臣聞佛以謙儉自牧。以忠順為道。不輕比丘逢人必拜。目連大士遇長則禮。寧有屈膝四輩而間禮二親。稽顙耆臈而直骸萬乘者耶。故咸康剏議。元興再述。而事屈於偏黨。
道剉於餘分。今鴻源遠洗群流仰鏡。九僊贐寶百神聳職。而畿輦之內含弗臣之民。階席之間延抗禮之客。懼非所以澄一風軌詳示景則者也。臣等參議。以為沙門接見皆當盡禮敬之容。依其本俗則朝徽有序。乘方兼遠矣。制可。法師僧遠聞而歎曰。我剃頭為沙門。本出家求道。何關於帝王。即日拂衣歸于林壑。
是歲吳郡朱靈期者自高麗還。舶為風擕至一洲。洲有山。因意登之十餘里。聞午梵知有寺。寺七寶所成。見僧數輩皆石像。欲返有呼。靈期再拜得食。食味香美。非世間有也。有人云。此去金陵二萬餘里。甞識杯渡道人否。靈期曰識之。其人指北壁一囊并瓶錫曰。乃其鉢具耳。今取附君并書又以青竹杖授之曰。見杯渡即付之。令一沙彌送至舶。沙彌命靈期以竹杖置前水中。三日而至石頭淮。遂失竹杖。有頃渡來得鉢大笑曰。我不見此鉢且四千年矣。以擲雲中又接之乃去。渡屢示寂已而復游於世。後至齊諧家。同呂道慧.杜天期.水丘熈三大士在焉。諧大驚即再拜。渡曰。年大凶 。無忘修福業。法意道人德高。可親之以禳灾。俄門楣上一僧呼渡。仰見之即辭去。後不復見。
太始二年大士寶誌往來皖山劒水之下髮而徒跣著錦袍俗。呼為誌公。面方而瑩徹如鏡。手足皆烏爪。初金陵東陽民朱氏之婦。上巳日聞兒啼鷹巢中。梯樹得之舉以為子。七歲依鍾山大沙門僧儉出家。專修禪觀。至是顯迹。以剪尺拂子掛杖頭負之而行。經聚落兒童譁逐之。或微索酒。或累日不食。甞遇食鱠者從求之。食者分啗之而有輕薄心。誌即吐水中。皆成活魚。時時題詩。初若不可解。後皆有驗。
時邵碩者本康居國人。大口醜目狀如狂。小兒得侮慢之。時時從酒徒入肆酣飲。後為沙門號碩公。與誌最善。出入經行不問夜旦。意欲為之。則去游益州諸縣。皆以滑稽言事能發人懽笑。因勸以善。家家喜之。將亡謂沙門法進曰。願露骸松下。然兩脚須著屐。進諾之。已而化。舁其尸露之。明日往視失所在。俄有自[鄲-(口*口)] 縣來者曰。昨見碩公著一履行市中曰。為我語進公。小兒見欺。止與我隻履。進驚問沙彌。答曰。舁尸時一履墮。行急不及繫也。
三年。明帝詔僧瑾為天下僧正。止靈根寺。帝多諱忌犯者必殺之。瑾每匡諫。賴免者甚眾。時京邑諸師立二諦義有三宗。宗各不同。於是汝南周顒作三宗論以通其異。然畏譏不敢傳。法師智林者最有時望。以書抵顒。略曰。竊聞三宗論鈎深索隱盡眾生之情。廓而通之盡諸佛之意。使法燈有種勝利無窮。借使國城妻子之施何以逮此施哉。傳者以為檀越畏饑評故欲中輟。詎可特纏疑障自發現行乎。顒得書懼然悟。此論遂行于世。林復遺書稱之。略曰。握麈尾來四十餘載。頗見宗錄。唯此塗白黑無一人得者。為之發病。不意此音猥來入耳。
周顒字伯倫。累遷直侍殿省。深被明帝賞遇。帝頗好玄理。而所為慘酷。顒不敢顯諫。輙誦經中因緣罪福之事。帝為少沮。顒於鍾山西別立精舍。休沐則歸之。每賓友會同。虗席晤語。詞吐如流聽者忘勌。與張融相遇輙以玄言相滯彌日不解。清貧寡欲終年蔬食。雖有妻子而遠居山舍。宰相王儉問曰。卿山中何所食。曰赤米白鹽緣葵紫蓼。蕭子顯戲問。菜食何味最佳。顒曰。春初早韭。秋末晚菘。其標置如此。掛冠盛時。居山以壽終。
五年。魏使李道固來朝。帝以中興寺僧鍾有才辯。召為舘伴。與道固語。日差中。鍾不食。道固曰何以不食。鍾曰。先佛遺法。過中不食。固曰。無乃為聲聞耶。鍾曰。應以聲聞得度者。即現聲聞身而為說法。時以為名對。
論曰。昔子路軍敗石乞。盂黶以戈擊之。斷纓。子路曰。君子死。冠不免。遂結其纓而死。由可謂守夫子之道死而後已。僧鍾以壞色衣。以瓦鉢食。守先佛戒。亦其職也。對客以日差中而不食。嗚呼鍾之守道殆與仲由同科。可貴也。至於杯渡寶公之流。蓋出世聖賢。未易以蹤跡議也。賢哉周顒。示有妻子而迹寄雲霞。名書士板而理窮真際。考其出處蓋有道者也。抑奚暇兄羲皇上人而溟涬然弟之哉。
七年。魏王顯宗聦明夙成剛毅有斷。而酷好浮圖之學。每引朝士及沙門共談玄理。雅薄富貴常有遺世之心。以叔父京兆王子推。沉雅仁厚素有時譽。欲禪以帝位。會公卿大議。群臣固請。以為陛下必欲委棄塵務。則皇太子宜承正統。若更別授旁支。恐非先聖意。帝乃曰。立太子群公輔之於何不可。遂遜于位。稱太上皇。即於北苑建鹿野寺。於苑之西北與禪僧數百學習禪定。
元徽二年。沙門曇蘭居始豐赤城山。忽有男子長數丈呼蘭曰。當自去耳。又有異狀之獸變恠百出。蘭宴坐自若。乃再拜曰。殊欺王。我家舅也。今在韋卿山。我詣之。以此奉上人。遂不見。後三年聞車騎聲。一人著幘。稱殊欺王。通期謁。夫人男女二十三輩皆都雅如世所畫 西王母僊仗。皆願授歸戒。蘭曰汝何所處。曰安樂縣之韋卿山也。蘭於是秉爐正凡。人人為授五戒竟。以錢萬蜜兩器為施而去。蘭弟子十餘輩侍側見其問答。
隆興佛教編年通論卷第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