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興編年通論

宋 祖琇撰29卷CBETA X1512大于一万字 38 h 白话文由 GPT-4 翻译
隆興佛教編年通論卷第二十七
隆興府石室沙門 祖琇 撰
唐朝
大中十年。詔羅浮軒轅先生。左拾遺王譜等上疏諫之。詔答曰。朕以躬親庶務萬機事繁。訪聞羅浮處士軒轅集。善能攝生。年齡不老。乃遣使迎之。冀其有少保理也。朕每觀前史。見秦皇漢武之事常以之為戒。卿等職在諫司。閱示來章深納誠意。復謂宰相曰。為吾諭於諫官。雖少翁欒大復生亦不能相惑。第聞軒轅生高士。欲與一言耳。未幾軒轅集至。帝問曰。先生遐壽而長年。可致否。對曰。屏聲色。去滋味。一哀樂。廣惠澤。則與天地合體。日月齊明。是為長年。不假外求也。帝敬重之。帝性明叡用法無私。恭謹節儉惠愛民物。從諫如流。天下稱為小太宗。每宰相奏事畢。忽怡然曰。可以閑語。因問閭閻細事。或譚宮中游宴。一刻許復正容曰。卿等善為之。常恐卿輩負朕。後日難復相見。乃起入宮。令孤綯謂人曰。吾十年秉政最乘恩遇。然每延英奏事。未甞不汗霑衣也。
大中十年,皇帝下诏给罗浮山的轩辕先生,左拾遗王谱等人上书劝谏。皇帝回应说:“我亲自处理各种繁杂的政务,听说罗浮山的隐士轩辕集善于养生,年纪虽大却不显老,因此派使者去迎接他,希望他能传授一些养生之道。我常读前朝历史,以秦皇汉武之事为戒。你们作为谏官,我认真阅读了你们的奏章,深感你们的诚意。”皇帝又对宰相说:“告诉谏官们,即使少翁栾大复生,也不能迷惑我,我只是听说轩辕先生是位高士,想与他交谈几句。”不久,轩辕集到达,皇帝问他:“先生长寿且年年益寿,这能否实现?”轩辕集回答:“摒弃声色,远离滋味,控制哀乐,广施恩惠,就能与天地合一,与日月同辉,这就是长寿之道,无需外求。”皇帝对他非常敬重。皇帝天性聪明,用法公正无私,谦恭节俭,爱护百姓,乐于接受谏言,天下人称他为小太宗。每次宰相奏事完毕,皇帝忽然和颜悦色地说:“可以闲聊了。”于是询问民间小事,或谈论宫中的游宴,过了一会儿又严肃地说:“你们要好好做事,我常担心你们辜负我,以后难以相见。”然后起身回宫。令孤绹对人说:“我执政十年,深受皇恩,但每次在延英殿奏事,总是汗流浃背。”
十二年八月。帝崩。年五十。舊史贊曰。臣聞黎老言大中故事。獻文皇器識深遠。久歷艱難。備知人間疾苦。自寶歷已來。中人擅權事多假借。京師豪右大擾窮民。洎大中臨御。一之日權豪斂迹。二之日姦臣畏法。三之日閽寺讋氣。由是政刑不濫。賢能効用。百揆四嶽穆若清風。十餘年間頌聲載路。帝宮中衣澣濯之衣。常膳不過數器。非母后侑膳輙不舉樂。歲或小饑憂形于色。雖左右近習未甞見怠惰之容。與群臣言儼然煦接如對賓僚。或有所陳聞虗襟聽納故事。人主行幸黃門。
十二年八月,皇帝去世,享年五十岁。旧史赞曰:我听黎老讲述大中年间的故事,献文皇具有深远的器识,历经艰难,深知民间疾苦。自宝历以来,宦官专权,假借事端众多,京城中的权贵严重扰乱了穷苦百姓的生活。等到大中皇帝即位,第一天权贵们就收敛了行迹,第二天奸臣们畏惧法律,第三天宦官们气势被压制。因此,政令刑罚不泛滥,贤能得以施展才能,百官和四方诸侯如同清风般和睦。十余年间,颂声载道。皇帝在宫中穿着洗过的衣服,日常饮食不超过几样菜。除非母后陪同用餐,否则不举行音乐宴会。如果遇到小的饥荒,皇帝会面露忧虑。即使在左右亲近的人中,也从未见过他有怠惰的神色。与群臣交谈时,他庄重而温和,如同对待宾客。对于臣下的陈述和听闻,他总是虚心接受。旧时君主出行时,由宦官侍奉。
先以龍腦金籍地。獻文悉命去之。宮人有疾醫視之。既瘳即袖金賜之。誡曰勿令敕使知。謂朕私於侍者。其恭儉好善類如此。季年風毒。召羅浮山人軒轅集訪以治身之要。集亦有道之士也。未甞輙語詭異。帝益重之。及堅請還山。帝曰。先生捨我亟去。國有災乎。朕有天下竟得幾年。集索笔橫書四十而去。乃十四年也。興替宜運其若是歟。而帝道皇猷始終無缺。雖漢之文景不足過也。惜乎簡籍遺落舊事十無三四。吮墨揮翰有所慊然。
首先用龙脑和郁金香铺地。献文后命令全部撤去。宫中有人生病,医生前去诊治。病愈后,便从袖中取出金子赏赐,并告诫说不要让敕使知道,认为我偏私于侍者。他恭敬节俭,喜好善行,大抵如此。晚年时,风毒发作,召来罗浮山的轩辕集,询问养生之道。轩辕集也是一位有道之士,从不轻易谈论奇异之事,皇帝更加敬重他。等到轩辕集坚决请求返回山中,皇帝说,先生舍弃我急于离去,国家将有灾难吗?我拥有天下能有多少年?轩辕集要来笔,横着写下“四十”后离去,意味着十四年。国家的兴衰更迭,命运如此。而皇帝的道德和治国方略始终无缺,即使是汉朝的文景也不足以超越。可惜简籍散失,旧事十之三四已不可考,含墨挥毫,心中有所遗憾。
資治通鑑曰。宣宗少歷艱難。長年踐祚。人之情偽靡不周知。盡心民事精勤治道。賞簡而當罰嚴而必。故方內樂業殊俗順軌。求之漢世其孝宣之流亞歟。
《资治通鉴》记载说,宣宗年轻时经历了许多艰难困苦,成年后登基为帝,对人们的真实与虚伪了如指掌。他全心全意地为民服务,勤勉地治理国家,奖赏公正而恰当,惩罚严厉而必须执行。因此,国内人民安居乐业,不同风俗的地区也遵循正轨。在汉朝,能与孝宣帝相提并论的,宣宗算是其中之一。
論曰。唐新舊史唯宣宗朝事實相返特甚。唯舊史與資治通鑑皆合。新史貶之謂宣宗以察為明。無復仁恩之意。嗚呼斯言莫知何謂也。大凡人君寬厚。長者必責以優游無斷。至於精勤治道。則謂以察為明。然則何從而可乎。孟子曰。盡信書不如無書。盖誠然也。
评论说,唐代的新旧史书对宣宗朝的记载差异特别大。只有旧史与《资治通鉴》的记载相吻合。新史贬低宣宗,认为他以明察为明智,失去了仁慈和恩惠。唉,这种说法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一般来说,君主宽厚,长者会责备他优柔寡断。至于勤勉治理国家,却说他以明察为明智。那么,怎样才能令人满意呢?孟子说,完全相信书不如没有书,确实是这样。
咸通六年。德山宣鑑禪師示寂。師劒南人。姓周氏。愽貫三藏。常講金剛經。時以周金剛名之。俄慨然曰。窮諸玄辯。若一毫置於太虗。竭世樞機。似一滴投於巨浸。學與無學吾知之矣。乃盡棄其習。謁龍潭信禪師問。久嚮龍潭。及到來。潭又不見龍亦不現。信曰子親到龍潭。是夕師立侍更深。信曰何不下去。師曰暗。信炷紙燭與師。師接得。信即吹滅。師豁然大悟曰。今後更不疑天下老和尚舌頭也。即日便辭。信語其徒曰。可中有箇漢。牙如劒樹。口似血盆。一棒打不回頭。他時向孤峰上立吾道去在。師居澧陽垂三十年。大中初武陵太守薛廷望剏德山精舍。
咸通六年,德山宣鑑禅师示寂。禅师是剑南人,姓周,精通三藏经典,常讲《金刚经》,当时被称为周金刚。他感慨地说,穷尽所有玄辩,就像将一毫置于太虚;用尽世间的机巧,如同将一滴水投入巨浸。对于学与无学,我已经明白了。于是他放弃了自己的修行,去拜访龙潭信禅师,问道:久仰龙潭,等到了这里,潭不见龙也不现。信说:你亲自到了龙潭。那天晚上,禅师侍立到深夜,信说:为什么不下去?禅师说:太暗。信点燃纸烛给禅师,禅师接过,信随即吹灭。禅师顿时大悟说:从今以后,我不再怀疑天下老和尚的舌头。当天就告辞了。信对他的徒弟说:这里有个汉子,牙如剑树,口似血盆,一棒打不回头。将来在孤峰上立我的道。禅师在澧阳居住了三十年。大中初年,武陵太守薛廷望创建了德山精舍。
廷請居之。大闡宗風。上堂示眾云。於己無事則勿妄求。妄求而得亦非得也。汝但無事於心。無心於事。則虗而靈空而妙。若毛端許言之本末者。皆為自欺。毫繫念。三塗業因。瞥爾情生。萬劫覊鎻。聖名凡號盡是虗聲。殊相劣形皆為幻色。汝欲求之得無累乎。及其猒之又成大患。終而無益。僧問如何是菩提。師打云。出去。莫向這裏屙。問如何是佛。師云佛是西天老比丘。雪峰問。從上宗乘以何法示人。師云。我宗無語句。亦無一法與人。至是將終。謂眾曰。捫空追響。勞汝心神。夢覺覺非。竟有何事。言訖端坐而逝。閱世八十有六。
朝廷邀请他居住。他大力弘扬宗派的风化。在上堂时向众人讲解说,如果自己心中无事,就不要妄自追求。即使妄求得到了,也不是真正的得到。你们只要心中无事,对事无心,就能达到虚无而灵通,空旷而妙不可言的境界。如果对任何细微之事都执着于言说本末,都是自欺欺人。任何一丝念头的执着,都会成为三恶道的业因。瞬间情感的产生,会导致万劫不复的束缚。所有圣人的名字和凡夫的称号都是虚妄的声音,各种不同的相貌和形态都是幻化的颜色。你们想要追求这些而不受牵累吗?等到厌倦了,又会成为大患。终究没有益处。有僧人问什么是菩提,师父打他并说,出去,不要在这里污染。有人问什么是佛,师父说佛是西天的老比丘。雪峰问,从上宗乘用什么方法教导人。师父说,我的宗派没有语句,也没有一法可以给人。到了临终时,他对众人说,追逐虚空中的声音,是徒劳你们的心神。梦中的觉悟和觉悟的梦,究竟有什么事。说完后端正坐着去世。享年八十六岁。
七年四月。臨濟義玄禪師示寂。師曹州人。姓邢氏。參黃檗運禪師問如何是佛法的的大意。聲未絕運便打。如是三度到問三度被打。遂辭下山。運指往高安大愚處去。師至。大愚問。黃檗近日有何言句。師曰某甲三度問佛法的的大意。三度被打。不知有過無過。愚云。黃檗恁麼老婆心。更問有過無過。師於言下大悟。乃曰元來黃檗佛法無多子。愚搊住曰。尿牀鬼子。適來問有過無過。而今却道黃檗佛法無多子。汝見箇什麼。師於大愚肋下築三拳。愚托開云。汝師黃檗。非干我事。師由是再回黃檗。師資契會。大機大用卓冠一時。後還鄉。徇趙人之請。
七年四月,臨濟義玄禪師示寂。師是曹州人,姓邢。他曾參訪黃檗運禪師,問如何是佛法的的大意。話音未落,運便打他,如此三次問三次被打。後來他辭別下山,運指示他去高安大愚那裡。師到了那裡,大愚問他黃檗近日有何言句。師回答說,我三次問佛法的的大意,三次被打,不知道有過無過。愚說,黃檗這樣婆婆心腸,再問有過無過。師在這話下大悟,說道:原來黃檗的佛法並不複雜。愚抓住他說:你這尿牀鬼子,剛才問有過無過,現在卻說黃檗佛法無多子,你見到了什麼?師在大愚肋下打了三拳。愚推開他說:你的師父是黃檗,不關我的事。師因此再次回到黃檗那裡,師資契會,大機大用,卓越一時。後來他回到家鄉,順應趙人的請求。
住子城南臨濟禪苑。學徒奔湊。師示眾曰。赤肉團上有一無位真人。常從汝等諸人面門出入。未證據者看。時有僧問如何是無位真人。師下禪床搊住云。道道。其僧擬議。師托開云。無位真人是什麼乾屎橛。師云。出家人且要學道。如山僧往日亦曾於經論中尋討。後方知是濟世藥方表顯之語。遂一時拋却。訪道參禪遇大善知識。方乃道眼分明。識得天下老和尚。知其邪正。不是娘生下便金。還是體究練磨一朝自省。道流。如諸方學人未有不依物出來底。山僧向此間從頭打手上出來。手上打口裏出來。口裏打眼裏打。未有一箇獨脫出來底。皆是上他古人閑機境。
我住在城南的臨濟禪苑。学生们纷纷前来。我向众人开示说,在你们的肉体之中,有一个超越世俗的无位真人,常从你们的面门出入。还未证悟的人要仔细观察。当时有僧人问什么是无位真人,我走下禅床抓住他说,快说,快说。那僧人正要思考,我推开他说,无位真人是什么无价值的东西。我说,出家人应当学习佛法。就像我以前也在经论中探讨过,后来才知道这是救世的药方,是表露之语。于是一时抛弃,寻求禅道,遇到大善知识,才使道眼分明,识别天下老和尚的正邪。不是一出生就带着金子,而是要通过体究練磨,自己反省。道流,如果各方学人没有不依赖外物而出现的,我从这里从头开始,从手上出来,从口里出来,从眼里出来,没有一个能独自脱离出来的,都是陷入古人的无用机缘之中。
山僧無一法與人。只是治病解縛。你諸方道流試不依物出來。我要共你商量。十年五歲並無一人。皆是依草附木精魅。向糞塊上亂咬瞎漢。作這般見解。徒消十方信施。向你道無如許多般。只是平常著衣喫飯無事過時。你諸方來者皆是有心求佛求法求解脫求出離三界。癡人你出三界向什麼處去。你一念心貪是欲界。一念心嗔是色界。一念心癡是無色界。是你屋裏家具。三界不自道我是三界。還是你目前靈靈地照燭萬般酌度世界底人與三界安名。道流。目前用處。更有阿誰把得便用。莫著名字號為玄旨。與麼見得為嫌底法。師云。禪宗見解死活翛然。
我这位山僧没有特定的法门可以传授给你们。我只是帮助治疗心病、解除束缚。你们这些各地的修行者试着��依赖外物走出来,我想和你们探讨。十年五年过去了,却没有一个人能够做到,都是依附于草木的精灵,对着粪块乱咬的瞎子。持有这样的见解,只是白白消耗了十方信徒的布施。我告诉你们,没有那么多复杂的事,只是平常地穿衣吃饭,无所事事地度过时光。你们这些从各地来的人都是有心求佛、求法、求解脱、求出离三界的。愚痴的人啊,你想要出离三界去哪里呢?你一个贪念就是欲界,一个嗔念就是色界,一个愚痴的念头就是无色界。这些都是你家里的日常用品。三界不会自己说我是三界,还是你眼前这个灵明的照烛,能够衡量世间万物的人给三界安名。修行者们,眼前的用处,还有谁能随手拈来使用?不要执着于名字和称号,认为这是深奥的教义。不要因为这样的见解而感到厌恶。师父说,禅宗的见解,生死都超然。
參學之人大須子細。如賓主相見便有言論往來。或應物現形。或全體作用。或把機權喜怒。或現半身。如有真正道流便喝。先拈出一箇膠盆子。善知識不辨是境。便上他境上作模樣。學人又喝。前人不旨放下。此是膏肓之病。不堪醫。喚作客看主。或善知識不拈出物。隨學人問處即奪。學人被奪。抵死不放下。此是主看客。或有學人應一箇清淨境出。善知識辨得是境。把將拋向[土*兄]裏。
修行之人必须非常细致。如同宾客相见,便有言论交流。有时根据情况显现形象,有时整体展现作用,有时掌握机缘表达喜怒,有时只显现半身。如果遇到真正的修行者便会喝斥,先提出一个难题。善知识若不能识别这是境界,便会在他境界上模仿。学人再次喝斥,前人若不指示放下,这是无法医治的重病,称为客看主。或者善知识不提出问题,随学人所问即刻夺走,学人被夺,坚决不放下,这是主看客。或者有学人应对一个清净境界出现,善知识识别出这是境界,便将其抛弃。
學人言大好。知識即云咄哉不識好惡。學人便禮拜。此是主看主。或有學人被枷帶鎻出。善知識更與一重枷鎻。學人歡喜。彼此不辨。呼為客看客。山僧如是所舉。皆是辨魔揀異知其邪正。道流。實情大難。佛法幽玄。山僧竟日與他說破。學者物不在意。千遍萬徧脚底踏過。黑沒焌地。年登半百。只管傍家負死屍行。擔却擔子天下走。道流。如諸方學人來。山僧此間作三種根器斷。如中下根器來。我便奪其境而不除其法。或中上根器人來。我即境法俱奪。如上上根器人來。我則境法人俱不奪。如有出格見解人來。我此間便全體作用不歷根器。道流。到這裏。
学人称赞极好,善知识却说咄哉不识好歹。学人便礼拜,这是主看主。或者有学人带着枷锁出来,善知识又给他加上一层枷锁,学人欢喜,彼此不辨,称为客看客。山僧如此所举,都是辨别魔障挑选异端,识别邪正。道流,真情实意非常难。佛法深奥。山僧整天向他们解释。学者不在意,千遍万遍脚底踩过,一片漆黑。年过半百,只顾背着尸体到处走,承担重担走遍天下。道流,如果各方学人来,山僧这里作三种根器判断。如果是中下根器来,我便夺其境界而不除其法。或者中上根器人来,我便境界法门都夺。如果是上上根器人来,我则境界法门都不夺。如果有出格见解的人来,我这里便全体作用不经历根器。道流,到这里。
着力處不通風。石火電光即蹉過。學人若眼目定動。轉沒交涉。擬心即差。動念即隔。有人解者不離目前。師云。山僧佛法的的相承。從道一和尚.麻谷.丹霞.廬山和尚一路行徧天下。無人信得盡。皆起謗。如道一和尚用處純一無雜。學人三百五百盡皆不見他意。如廬山和尚自在真正順逆用處。學人不測涯際悉皆茫然。如丹霞翫珠隱顯。學人來者皆悉被罵。如麻谷用處。如黃檗用處。近皆不得。如石鞏用處。向箭頭上覔人。來者皆懼。如山僧今日用處。真正成壞翫弄神變。入一切境隨處無事。境不能換。但有來者。我即便出看渠。渠不識我。便一向入我言句。
苦哉苦哉。師辭。黃檗問什磨處去。師云不是河南便歸河北。檗便打。師約住與一掌。檗大笑喚侍者將百丈先師禪板机案來。師云侍者將火來。檗云。雖然如是。汝但將去。已後坐却天下人舌頭去在。先是仰山云。汝向北有箇住處。有人輔佐老兄。只是此人有頭無尾有始無終。及師居臨濟。普化已先在彼。果贊佐師。未久普化全身脫去。尋以兵動弃去。太尉默君和捨宅為寺。延請師居。亦以臨濟為額。次至河府。府主王常侍與師道契。晚遷大名府興化寺閑居。存獎執侍。師付法偈曰。
沿流不止問如何。真照無邊說似他。離相離名人不稟。吹毛用了急還磨。一日謂眾曰。吾滅後不得滅却吾正法眼。三聖云爭敢滅却和尚正法眼。師云。已後有人問你。作麼生道。三聖便喝。師云誰知吾正法眼藏向這瞎驢邊滅却。言訖端坐而化。門人奉全身塔于大名府西北隅。諡曰慧照禪師。
論曰。臨濟大悟發明正法眼藏。如箭離絃。師子返擲。照用驚群。又況黃檗.大愚鉗鎚妙密。掣電光中與之擊節投機。真佛祖爐鞴也。嗚呼盛哉。自臨濟傳興化。今逾十世道益光大。所謂源深流長。抑這宗脉說話。歷歷皆從佛祖頂[寧*頁]上拈出。決非他宗所能跂及也。其猶大鵬一舉九萬里則風斯在下矣。古所謂雲門.臨濟僧中王也。豈虗語哉。
九年。長沙景岑禪師示寂。師甞示眾曰。我若一向舉揚宗教。法堂裏須草深一丈。我不得已向汝諸人道。盡十方世界是沙門眼。盡十方世界是沙門全身。盡十方世界是自己光明。盡十方世界在自己光明裏。盡十方世界無一人不是自己。我常向汝道。三世諸佛共十法界眾生是摩訶般若光。光未發時汝等諸人向什麼處委。光未發時尚無佛無眾生消息。何處得有山河國土來。時有僧問如何是沙門眼。師云長長出不得。又云成佛成祖出不得。六道輪迴出不得。僧云未審出箇什麼不得。師云晝見日夜見星。僧云學人不會。師云妙高山色青又青。僧云如何是佛。
師云眾生色身是。僧云。河沙諸佛體皆同。如何有種種名字。師云。從眼根返源名為文殊。耳根反源名為觀音。徙心返源名為普賢。文殊是佛妙觀察智。觀音是佛無緣大悲。普賢是佛無為妙行。三聖是佛之妙用。佛是三聖之真體。用則有河沙假名。體則總名為一薄伽梵。僧云。色即是空空即是色。此理如何。師云。礙處非墻壁。通處勿虗空。若人如是解。心色本來同。問如何是佛性。師云。佛性堂堂。顯現住相。有情難見。若悟眾生無我。我面何殊佛面。問如何是上上人行履處。師云如死人眼。問上上人相見時如何。師云如死人手。
問善財無量劫來為什麼淤普賢身中世界不遍。師云汝從無量劫來還曾游得遍麼。問如何是普賢身。答含元殿裏更問長安。問亡僧迁化向什麼處去。師云。不識金剛體。却喚作生緣。十方真寂滅。誰在復誰行。師因臨濟示眾赤肉團上有一無位真人。乃有偈曰。萬法一如不用揀。一如誰揀誰不揀。即今生死本菩提。三世如來同箇眼。仰山問。人人盡有這箇事。只是用不得。師云恰是請汝用。仰云作麼生用。師乃踏倒仰山。山曰直下似箇大虫。世因名岑大虫。
十年。洞山价禪師示寂。師會稽人也。姓俞氏。幼出家。年二十一往嵩岳受具。首謁南泉。值馬祖忌日設齋。泉問眾曰。今日設齋。未審馬祖還來否。眾無對。師乃出對曰。待有伴即來。泉聞之讚曰。此子雖後生。却堪雕琢。師曰和尚莫壓良為賤。次謁溈山問曰。頃聞忠國師有無情說法。良价未究其微。溈山曰。我這裏亦有。只是難得其人。師曰便請和尚道。溈曰父母所生口終不敢道。師曰還有與和尚同時慕道者否。溈曰此去石室相連。有雲巖道人。若能撥草瞻風。必為子之所重。師到雲巖問無情說法什麼人得聞。岩曰無情說法無情得聞。師曰和尚還聞否。岩曰。
我若聞。汝即不得聞吾說法也。師曰若恁麼即良价不聞和尚說法。岩曰。我說汝尚不聞。何況無情說法耶。師乃述偈曰。大也奇。也大奇。無情說法不思議。若將耳聽應難會。眼處聞聲方始知。遂辭。雲巖問什麼處去。曰雖離和尚未卜所止。巖曰早晚却來。師曰待和尚有住所即來。巖曰自此一去難得相見。師曰難得不相見。又問巖曰。和尚百年後。忽有人問還邈得師真。如何祇對。巖曰。但向伊道。即這是。師良久。巖曰承當這箇事大須審細。師猶涉疑。後因過水覩影大悟前旨。因有偈曰。切恐從他覔。迢迢與我疎。我今獨自往。處處得逢渠。渠今正是我。
我今不是渠。應須恁麼會。方得契如如。大中末。於新豐山接誘學徒。其後盛化於高安之洞山。常因雲巖忌日修齋。僧問。和尚見南泉發迹。為什麼與雲巖設齋。師曰。我不重先師道德。亦不為佛法。只重不為說破。又僧問。和尚還肯先師也無。師曰半肯半不肯。曰為什麼不全肯。師曰。若全肯。即孤負先師也。師有時垂語云。直道本來無一物。猶未消得他鉢袋子。僧問什麼人合得。師曰不入門者。曰只如不入門者還得也無。師曰。雖然如此。不得不與他。師又曰。直道本來無一物。猶未消得他衣鉢。這裏合下得一轉語。且道下得什麼語。
有一上座下九十六轉語不愜師意。末後一轉始可師意。師曰。闍黎何不早恁麼道。有一僧聞。請舉其語。如是三年執侍。然不為舉。上座因疾其僧曰。某甲三年請舉前語。不蒙慈悲。善取不得惡取。遂露刃向之曰。若不道即殺上座也。上座悚然曰且待為汝舉。乃曰直饒將來亦無處著。其僧禮謝。僧問常尋常教學人行鳥道。未審如何是鳥道。師曰不逢一人。曰如何行。師曰直須足下無絲去。如只如行鳥道。莫便是本來面目否。師曰汝因什麼顛倒。曰什麼處是學人顛倒。師曰。若不顛倒。何得認奴作郎。曰如何是本來面目。師曰不行鳥道。師謂眾曰。知有佛向上人。
方有語話分。時有僧問如何是佛向上人。師曰非常。師問僧世間何物最苦。僧曰地獄最苦。師曰。不然。在此衣線下不明大事是最苦。師問僧名什麼。曰某甲。師曰阿那箇是汝主人公。曰見祇對次。師曰。苦哉苦哉。今時人例皆如此。只是認得驢前馬後將為自己。佛法平沉此之是也。客中辨主尚未分明。如何辨得主中主。僧云如何是主中主。師云闍黎自道取。曰。某甲道得。只是客中主。如何是主中主。師曰。恁麼道即易。相續也大難。師將示寂。謂眾曰。吾有閑名在。誰為吾除得。眾皆無對。有沙彌曰。請和尚法號。師曰吾閑名已謝。問。和尚違和。
還有不病者不。曰有。僧曰不病者還看和尚否。曰老僧看他有分。曰和尚爭得看他。師曰老僧看他時不見有病。又曰離此殻漏子向什麼處與吾相見。眾無對。遂剃髮披衣令撞鐘。湛然而寂。時學徒千餘人號悅。移時師忽開眸曰。夫出家人心不附物。是真修行。勞生息死於悲何有。乃召主事僧令辨愚癡齋一中。盖責其徒戀情也。至七日食具方備。師隨眾齋畢。復謂眾曰。僧家無事。大率臨行之際勿須諠動。明日浴罷。端坐長往。壽六十三。諡悟本禪師。
是歲五月。帝幸安國寺。賜國師知玄寶座。高二丈。材用沉香塗髤。縷龍鳳葩[白*為]金細之上。施複座陳經几。其前四隅立瑞鳥神人。高數赤。磴道以陞。前被綉囊錦襜珍麗絕甚。時宮中日齋萬僧。帝自為贊唄。宰相肅倣諫以為天竺法割愛取滅。非帝王躬踐。今筆梵言口梵音。不若徵謬賞濫罰振殃祈福。况佛者可以悟取。不可以相求。懿宗雖不納。然嘉美其言。玄姓陳氏。世號陳菩薩。
三學洞貫。名盖一時。異跡尤多。及僖宗避巢賊幸成都。遣御史郭遵賷璽書徵赴行在。帝素重其名。引對大悅。賜號悟達國師。留行宮久之。辭歸九隴。忽定中見菩薩降其室。摩玄頂。演深妙音而慰安之。言訖即隱。俄一珠入玄左股。隆起楚甚。上有晁錯二字。玄知夙債也。即右脇安臥而逝。著述凡二十餘萬言行于世。弟子僧徹。徹弟子覺暉。俱有重名。三世為僧統。或謂玄前身盖漢川三學山知鉉法師。鉉在世甞講十地品。感地變金色。及終感病。與玄絕類。
論曰。世稱知玄蓋漢袁盎後身。其諫爭亦餘習也。當武宗惑於左道將罷大教。玄爭之。伸明自宗可也。乃沮其服食而進以禮樂刑政。是拂之而與之競焉。則與盎諫遷淮南王斥趙談參乘却慎夫人座異矣。然自漢文抵僖宗七百餘年。盎償晁錯事固應足矣。尚蒙惡報而斃。何哉。蓋與錯始有私隙。及錯議削七國而七國叛。盎遂請斬錯。及錯誅而七國之兵不退。則是盎假國威以報私讎也。故其歷十數世而業報未艾也如此。可不戒哉。
咸通十一年。相國裴休薨。休字公美。孟州人。兒時與兄弟偕隱。晝講經。夜著書。終年不出戶。有饋鹿者。諸生薦之。休不食。曰。蔬食猶不足。今一肉。後何以繼。擢進士第。累更內任。甞出刺洪州。
一日入龍興寺觀壁歎曰。容儀可觀。高僧何在。時有數僧對。不愜。休曰此間莫有禪者麼。僧云。近一僧至。似禪者。休命召至。乃黃檗運禪師。時未顯名。休以前問扣之。運高聲曰裴休。休應諾。運曰在什麼處。休豁然。後此契入。遂迎入府第。旦夕問法。及移鎮宛陵亦命與俱。由是深徹法源。復與圭峰密禪師道緣尤密。大中時執政六年。次歷諸鎮節度。薨年七十有四。休能文章。書楷遒媚有體法。為人醞籍操守嚴正進止雍閑。宣宗甞曰。休真儒者。居常不御酒肉。著釋氏文數萬言。
其圭峰禪源諸詮序曰。禪師集禪源諸詮為禪藏而都序之。休曰未甞有也。自如來現世隨機立教。菩薩間生隨病指藥。故一代時教開深淺之二門。一真如心演性相之別法。馬龍二士皆弘調御之說而空性異宗。能秀二師俱傳達磨之心而頓漸殊稟。天台專依三觀。牛頭無有一法。江西舉體全真。荷澤直指知見。其他空有相破。真妄相攻。反奪順取。密指顯說。故西域中夏其宗實繁。良以病有千源藥生多品。投機隨器不得一同。雖俱為證悟之門。盡是正真之道。然諸宗門下通少局多。故數十年來師法益壞。以承稟為門戶。各自開張。以經論為戈矛。互相攻擊。
情隨函矢而遷變。法逐人我以高低。是非紛拏莫能辨。則向者世尊菩薩諸方教宗。適足以起諍後人。增煩惱病。何利益之有哉。圭峰禪師久而歎曰。予丁此時。不可默矣。於是以如來三種教義。印禪宗三種法門。融瓶槃釵釧為一金。攪酥酪醍醐為一味。振綱領而舉者皆順。據會要而來者同趨。尚恐學者之難明也。又復直示宗源之本末。真妄之和合。空性之隱顯。法義之差殊。頓漸之同異。
遮表之迴互。權實之淺深。通局之是非。莫不提耳而告之。指掌而示之。嚬呻以吼之。柔和以誘之。乳而藥之。恐性命之夭殤也。保而護之。念水火之漂焚也。揮而散之。悲鬪諍之牢固也。大明不能破長夜之昏。慈父不能保身後之子。若吾師者捧佛日而委曲迴照。疑曀盡除。順佛心而橫亘大悲。窮劫蒙益。是則世尊為闡教之主。吾師為會教之人。本末相符。遠近相照。可謂畢一代時教之能事矣。或曰。自如來滅後未甞大都而通之。今一旦違宗趣而不守。廢關防而不據。無乃乖秘藏密契之道乎。答曰。佛於法華經涅槃會上亦以融為一味。但味者不覺。故涅槃經云。
迦葉菩薩曰。諸佛有密語而無密藏。世尊讚歎曰。如來之言開發顯露清淨無翳。愚人不解謂之秘藏。智者了達則不名藏。此其證也。故王道興則外戶不閉而守在夷狄。佛道備則諸法總持而防在外魔。不當復執情攘臂於其間也。嗚呼。後學當取信於佛。無取信於人。當取證於本法。無取證於未習。能如是則可以報圭峰之劬勞德矣。
論曰。唐拾遺稱休執政六年。一日宣宗在便殿。休入見從容以立皇儲為請。宣宗徐搖首曰。如卿請。朕便是閑人也。休以此忤。肯丐外任。乃以平章事出鎮巨藩。閱十餘年而薨。及史氏稱休為人醞籍橾守嚴正進止雍閑。宣宗甞曰休真儒者。此蓋涉世之影迹也。至於淹貫六藝。洞徹教乘。具正法眼。則天下之美萃於一人。而古今無與比者。當時唯龐居士具宗眼而純提向上。休則潤以文雅而光輔宗門。若其圓覺經.法界觀二序。并勸發菩提心文。後世雖有作者。無能過矣。是二公者。議其地位。則第八無相無功用福智皆報得者歟。
咸通十四年三月庚午。詔兩街僧於鳳翔法門寺迎佛骨。於是以金銀為剎。珠王為帳。孔鷸周飾之。小者尋丈。高者倍之。刻檀為檐柱。陛墄塗黃金。每一剎數百人舉之。香輿前後係道綴玉瑟瑟。幡蓋殊綵以為幢旌。費不貲限。以四月八日至京師。綵觀夾道。天子御安福門樓迎拜。引入內道場。三日後出京城諸寺。詔賜兩街僧金帛。京師耆老及見元和事者悉厚賜。所過卿聚皆裒土為剎。相望於途。光景晝見。京城高貲相與集大衢。作繒臺縵闕。注水銀為池。金玉為樹。集桑門。羅像設。考鼓鳴螺繼日夜。下詔曰。朕以寡德纘承洪業十有四年。
頃值興王師未息。朕憂勤在位愛育生靈。遂尊崇釋教。至重玄門迎請真身。為百姓祈福。今觀覩之眾隘塞路岐。載念狴窂寢興在慮。嗟我黎人陷于刑辟。况漸當暑毒繫於螺絏。京幾及天下諸州府見禁囚減死一等。
明年四月詔送佛骨歸于鳳翔。都人耆耋辭餞皆嗚咽流涕。
新史贊曰。人之惑怪神也甚哉。若佛者特西域一槁人耳。裸頂露足以乞食自資。癯辱其身。屏營山樊。行一槩之苦本。無求於人。徒屬稍稍從之。然其言荒茫漫靡夷幻變現。善推不驗無實之事。以鬼神死生貫為一條。據之不疑。掊嗜欲。弃親屬。大抵與黃老相出入。至漢十四葉書入中國。蹟夫生人之情以耳目不際為奇。以不可知為神。以物理之外為畏。以變化無方為聖。以生而死死而復生回復償報歆艶其間為惑。然以賤近貴遠為喜鞮譯差升不可研詰。華人之譎誕者。
又攘莊周列禦之說佐其高層累架。騰直出其表。以無上不可加為勝妄相夸。協而唱其風。於是自天子逮庶人皆震動而奉祀之。初宰相王縉以緣業事佐代宗。始作內道場。晝夜梵唄。冀禳戎。大作盂蘭。肖祖宗像。
分供寺塔。為賤臣嘻笑。至憲宗遂迎佛骨於鳳翔。內之宮中。韓愈指言其弊。帝怒。竄愈瀕死。憲亦弗克天年。幸福而禍無。乃左乎懿宗不君精爽奪迷。復蹈前車而覆之。興哀無知之場。丐疵百解之胾。以死自誓。無有[(厂@((既-旡)-日+口))*頁]籍流涕拜伏。雖事庿上帝無以進焉。屈萬乘之貴。自等於古胡數。千載而遠以身為殉。嗚呼。運痑祚殫天告之矣。懿不三月而殂。唐德之不競。厥有來哉。
論曰。甚矣宋景文公詆毀吾先師之厚也。屢欲直其辭而為之解嘲。及得大顛對退之之論。李節贈疏言之敘。凡予所欲言者。彼既言矣。故不別論。且憲懿二宗誠為崇奉太過。至於高祖沙汰二教。詔下而位移。武宗大滅釋氏。未逾歲而被禍。此亦不得不懼也。雖然真佛也者。聖凡之大本也。體與太虗等遍。用與眾庶同功。無為而無所不為。無在而無所不在。然則心外見佛而過舉之者非正見也。昧乎大本而故毀之者即自毀也。景文斥其奉之之弊。而匿其毀之之失。豈良史之謂哉。
隆興佛教編年通論卷第二十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