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興編年通論

宋 祖琇撰29卷CBETA X1512大于一万字 38 h 白话文由 GPT-4 翻译
隆興佛教編年通論卷第七
隆興府石室沙門 祖琇 撰
天監三年四月八日。帝率道俗二萬餘人升重雲殿。親製文發願。乞憑佛力永棄道教不在崇奉。略曰。經云。發菩提心者即是佛心。一切散善不得為喻。弟子比經荒逆躭事老君。累葉相承染此邪法。今捨棄舊習歸仗正因。願使未來世童男出家廣弘經教。化度含識共證菩提。寧在正法中長淪惡道。不樂歸依老子暫得神仙。陟大乘心永離邪見。十一日勑公卿百僚侯王宗族並宜反偽即真捨邪入正。十四日公卿抗表遵承詔命。帝手勑答曰。能反迷入正可謂夙植善根。宜加勇猛也。
天监三年四月八日,皇帝带领着出家人和在家居士共二万多人登上重云殿。亲自撰写文章并发愿,请求依靠佛的力量永远放弃道教,不再崇奉。文章中说,经文提到,发起菩提心的就是佛心,一切散善无法与之相比。我过去一直沉迷于道教,历代相承,沾染了这种邪法。现在我要舍弃旧习,依靠正因,愿在未来世中,让童子出家,广泛弘扬佛教教义,救度众生,共同证得菩提。宁愿在正法中长久沉沦于恶道,也不愿意依靠老子暂时成为神仙。提升大乘心,永远远离邪见。十一日,皇帝命令公卿百官、侯王宗族都应放弃虚伪,回归真实,舍弃邪法,走向正道。十四日,公卿上表表示遵从诏命。皇帝亲手回复说,能够从迷误中回归正道,可以说是前世种下的善根,应当更加勇猛精进。
是歲詔隱士何點。點以巾褐入見。帝與之酒特除侍中。點前席持帝鬚曰乃欲臣老子耶。固辭不受。復詔何胤。胤謂使者曰。吾年五十七矣。月食四斗米不盡。那復有官情耶。帝知不可致。有旨給白衣尚書祿。胤苦辭。晚入虎丘之西寺講維摩經。及將終。夢天女六十餘人列于前。及寤猶見之如故。即具浴儼衣冠少頃而卒。何氏自晉司徒充.宋司徒尚之並建大義伸明佛法累葉遵承。至胤姪侍中敬容而止。
那一年,皇帝下诏征召隐士何点。何点穿着粗布衣服进见皇帝。皇帝赐给他酒,并特别任命他为侍中。何点上前拉住皇帝的胡须说:“难道你想让我成为你的臣子吗?”坚决推辞不接受。皇帝又下诏征召何胤。何胤对使者说:“我已经五十七岁了,每月只吃四斗米还吃不完,哪里还有做官的心情呢?”皇帝知道无法征召他,便下旨赐予他白衣尚书的俸禄。何胤坚决推辞。晚年,他进入虎丘山的西寺讲解《维摩经》。临终时,梦见六十多位天女排列在前,醒来后仍然看到她们如同真实一般。于是他立刻沐浴更衣,不久便去世了。何家从晋朝的司徒何充、宋朝的司徒何尚之都建立了大义,弘扬佛法,代代相传。到了何胤的侄子侍中何敬容时便停止了。
五年。帝注大品。臣僚命法師法雲講之。雲辭疾不赴。帝遣使強起之曰。將冀流通。非高德無以憑也。雲始從之。雲最有譽當世。雅為昭明太子所敬。儒釋兩優為天下第一。
五年后,皇帝注解《大品般若经》,命臣僚请法师法云来讲经。法云以病为由推辞不去。皇帝派使者强行请他来说:“希望教法能够广泛传播,没有高德之人是无法依靠的。”法云这才答应了。法云在当时享有很高的声誉,被昭明太子深深敬重。他在儒学和佛学上都有很高的造诣,被誉为天下第一。
八年魏主於式乾殿為諸僧及朝臣講維摩詰經。時魏朝專尚釋氏不事經籍。中書侍郎裴延雋上疏。以為漢光武.魏武帝雖在戎馬間未甞廢書。先帝行師還都手不釋卷。良以學問多益不可輟故也。陛下升法座親講大覺。凡在瞻聽塵蔽俱開。然五經治世之楷模應務之所先。伏願經書[牙-(必-心)+?]覧孔釋兼存。則內外俱周真俗斯暢。時洛陽中國沙門之外。自西域來者三千餘人。魏主別立永明寺千餘間以處之。遠近承風無不事佛。比及延昌州郡凡一萬三千餘寺僧至二百萬。
八年时,北魏君主在式乾殿为僧侣和朝臣讲解《維摩詰經》。当时北魏朝廷特别崇尚佛教,不重视传统经籍。中书侍郎裴延雋上书,认为汉光武帝、魏武帝即使在军旅之中也未曾荒废读书。先帝行军回都时,手不释卷,因为学问多多益善,不可中断。陛下升上法座亲自讲解大觉,所有瞻仰聆听的人,尘蔽俱开。然而五经是治世的楷模,应当优先处理。我衷心希望陛下能够兼顾经书和佛教,使内外都周全,真俗都通畅。当时洛阳除了中国的沙门,还有来自西域的三千多人。北魏君主另外建立了永明寺千余间来安置他们。远近的人们都受到影响,无不信仰佛教。到了延昌年间,州郡共有一万三千多座寺庙,僧侣达到二百万。
十年。詔法師僧旻入慧輪殿講勝鬘經。帝臨聽。公卿畢集。有旨於莊嚴寺建八座法輪。妙選奇傑番次主之。時以旻為第一。當講日聽者傾都堂無容足。名士劉業甞謂旻曰。法師佛學有餘。何故弘義多伸儒旨。旻曰。昔生公以頓悟通經。次公以毗曇發論。若貧道初不以儒釋限。但據文義所向耳。沙門道超者。頻年力學。慕旻公之講誓欲齊之。夜夢神告之曰。旻公毗婆尸佛時預宣法化。君新發意者何能類之。第自求成名。不必苟齊也。旻性謙冲不恃能矜物。一時公卿道俗咸推仰之。
十年间,皇帝下诏让精通佛法的法师僧旻进入慧轮殿讲解《胜鬘经》,皇帝亲自聆听,公卿大臣们也都聚集一堂。皇帝下令在庄严寺建立八座法轮,精心挑选杰出的僧侣轮流主持。当时,僧旻被推举为首。到了讲解的日子,听众挤满了整个讲经堂,连站立的地方都没有。名士刘业曾经对僧旻说:“法师您对佛学有深刻的理解,为何在弘扬佛法时经常引用儒家的意旨呢?”僧旻回答说:“过去生公通过顿悟来贯通经文,次公通过毗曇来发展论点。我并非局限于用儒家或佛家来解释,只是根据文本的意义来解释。”出家人道超,多年勤学不辍,仰慕僧旻的讲解,立志要达到僧旻的水平。他梦见神告诉他:“僧旻在毗婆尸佛时代就参与宣扬法化,你是新近发心的人,怎能与他相比呢?你只需自己追求名声,不必勉强与他相提并论。”僧旻性格谦逊,不自恃才能,不轻视他人,一时间,公卿和道俗之人都推崇敬仰他。
十一年。有旨命寶亮法師撰涅槃經義疏。帝為之序。略曰。離文字以設教。忘心相以通道。欲使珉玉異價涇渭分流。制六師而正四倒。返八邪而歸一味。則法雨降而燋種受榮。慧日升而長夜蒙曉。發迦葉之悱憤。吐真實之誠言。雖復三施等於前。五大陳於後。三十四問參差異辨。方便勸發各隨意答。舉要論經不出兩塗。佛性開其有本之源。涅槃明其歸極之旨。非因非果不起不作。義高萬善事絕百非。空空不能測其真際。玄玄不能窮其妙門。自非德均平等心合無生。則金墻玉室豈易入哉。
十一年时,皇帝下旨命宝亮法师撰写《涅槃经义疏》,并亲自为其作序。序言中大致说道:超越文字来设立教义,忘却心相以通达道法。意在使真假分明,如同玉石与瓦砾、泾水与渭水的分流,制定六师以纠正四颠倒,反转八邪而回归一味之教。那么,法雨降临,焦枯的种子得以滋润;慧日升起,漫长的黑夜得以光明。激发迦叶的困惑,吐露真实的诚言。即使三施平等在前,五大陈列在后,三十四问错综复杂,以方便法门鼓励发起修行,各随心意回答。提要论经不外乎两条途径:佛性开启其根本之源,涅槃阐明其终极之旨。非因非果,不起不作,义理超越万善,事绝百非。空空如也,无法测度其真实极限;玄之又玄,无法穷尽其微妙法门。若非德行均等,心怀平等,合乎无生之理,则金墙玉室岂是易入之地。
十二年。特進沈約卒。約字休文。婺州東陽人。左目重瞳。腰有紫誌。少為書生名聞一時。以風流見稱而肌體清癯時謂沈郎瘦。甚為武帝所重。官業具南史。甞出意撰聲律以革古詩。後世取則號曰四聲。約甚精佛理。著中食論。理趣甚高。其略曰。人所以不得道者由於心神昏惑。心神所以昏惑由於外物擾之。擾之大者其事有三。一則勢利榮名。二則妖妍靡曼。三則甘旨肥醲。榮名雖日用於心。
十二年,特进沈约去世。沈约,字休文,婺州东阳人。他左眼有重瞳,腰间有紫色的痣。年轻时以书生身份闻名一时,因其风流倜傥和清瘦的体态被称为沈郎瘦,深受武帝的重视。他的官职和事迹都记录在《南史》中。沈约曾创新地撰写了声律,改革了古诗,后人以此为准则,称之为四声。沈约对佛理非常精通,著有《中食论》,其理论非常深刻。其主要观点是:人之所以不能得道,是因为心神昏惑;心神之所以昏惑,是因为外物的干扰。干扰中最大的有三件事:一是权势和名利,二是妖艳奢华,三是美味佳肴。虽然名利每天都在心中使用。
要無刻之累。妖妍靡曼方之已深。甘旨肥醲為累甚切。萬事紜紜皆三者之枝葉耳。聖人知不斷此三事求道無從可得。乃為之法使簡而易從。若也直云三事惑本並宜禁絕。而此三事是人情所甚惑念。慮所難遣。雖有禁之之旨而事難卒從。譬如方舟濟河豈不欲直至彼岸。河流湍急會無直濟之理。不得不從流靡久而獲至。非不願速。事難故也。禁此三事。事宜有端。何則。食之於人不可頓息。
重要的是没有片刻的牵累。妖艳奢华和美味佳肴的影响已经很深,成为严重的负担。世间万事纷繁复杂,都是这三种事物的衍生。圣人知道如果不能断绝这三件事,求道就无从谈起。于是制定了简便易行的法则。如果直接说这三件事是迷惑的根本,应该完全禁止,但这三件事是人们极易沉迷和难以割舍的。即使有禁止的意图,实际执行起来却很困难。就像乘船渡河,谁不想直接到达对岸?但河流湍急,没有直接渡河的可能,不得不顺流而下,经过很长时间才能到达。这不是不愿意快速,而是因为事情本身困难。禁止这三件事,需要有适当的方法。为什么?因为食物对人来说是不可或缺的,不能突然停止。
其於情性三累莫甚。故推此晚食併置中前。自中之後清虗無事。因此無事念慮得簡。在始未專在久自習。於是束以八支紆以禁戒。靡曼之欲無由得前。榮名眾累稍隨事遣。故云往古諸佛過中不飡。此蓋是遣累之筌[(ㄇ@(企-止))/弟]適道之捷徑。而惑者咸謂止於不食。此乃迷於向方不知厥路者也。又甞著設會論。意謂如來在日。眾居伽藍不置食具。時至則分衛持鉢以福眾生。
它对于性情的三种累赘影响最大。因此,将晚餐推迟到中午之前,从中午之后开始,心灵清净无事,因此无事时心念得以简化。在开始时不专注,久而久之自然习惯。于是用八支约束,用禁戒来规范,那些细微的欲望就无法靠近。名誉和众多的累赘随着事情的进展逐渐被排除。因此说,古代的佛陀们中午之后不再进食,这大概是排除累赘的策略,是接近道的捷径。而那些迷惑的人却认为只是不吃东西,这是迷失方向,不知道道路的人。又曾经设立集会讨论,意思是如来在世时,众人居住在寺院中不准备食物,到了时间就分头行乞,持钵以造福众生。
今之僧徒一皆違廢。不止不持中食。甚者甘腴厨饍豐美飲食。或遇請召得蔌之具。莫不顰蹙以為不能甘也。此豈有志於道哉。其論略曰。出家之人本資行乞。戒律炳然不許立厨帳并蓄淨人。今既取足官寺行乞事廢。或有持鉢登門便呼為僧徒鄙事。既為眾所鄙耻不復行乞。悠悠後進求理者寡。將謂乞食之業不可復行。由淨飯王子轉輪之貴。持鉢行乞以福施者。豈不及千載之外凡庸沙門躬命僕竪自營口腹者乎。行乞受請二事不殊。今不復行乞又不赴請。則行乞之法於此永冥。此法既冥則僧非佛種。佛種既離則三寶墜地矣。約有文集百餘卷行于世。
现在的僧徒都违背废弃了这些规矩。不仅不持中食,更有甚者,享受丰盛的美食和美酒。或者遇到被邀请时,得到蔬菜等食物,没有不皱眉认为不好吃的。这难道是有志于修行的人吗?简略地说,出家人本应以行乞为生,戒律明确禁止设立厨房和蓄养淨人。现在既然在官寺中自足,行乞的事就废弃了。有的人持钵上门,便被称为僧徒的卑贱之事。既然被众人鄙视,就不再行乞。后来的人中,寻求真理的越来越少,认为行乞的行业不能再行。由淨飯王的儿子,轉輪王的尊贵,持钵行乞以造福施主,难道还不如千载之外的平凡沙门亲自操劳以谋求口腹之欲吗?行乞和接受邀请两件事并无不同。现在既不复行乞,又不赴请,那么行乞的法则就永远消失了。这个法则既然消失,那么僧人就不再是佛的传人。佛的传人既然离开,那么三宝就坠落到地上了。约有百馀卷文集流传于世。
論曰。自晉渡江衣冠窮佛理妙暢宗極。如孫.許.宗.顏.二何.郗.沈諸賢。不徒一世談宗。抑高風逸韵竦動天下。灼灼有大過人者。至於郗嘉賓奉法要.沈休文中食論。雖宗尚釋典。然要其旨歸豈不有意於士民之攝生者乎。且以梁徐俛相高祖二十餘年。勳德最盛為梁宗臣。俛以謂儒釋殊塗同歸。因撰會林五十卷。雖不及見是書。足可謂明道君子也。而旻公亦曰。貧道初不以儒釋限。第據文義所向耳。嗚呼。古之有道者未始不覩其同。特寡昧自私者異而相訾耳。是可憫而弗足較也矣。
评论说,自从晋朝南渡之后,士大夫们深入研究佛教的深奥道理,使得佛教的教义得到了极大的发展。像孙、许、宗、颜、二何、郗、沈等贤者,他们不仅在当时谈论佛教宗派,而且他们的高尚风范和超凡脱俗的气韵也震动了天下,显然有着超越常人的特质。至于郗嘉賓遵循佛教教义,沈休文讨论食物的论文,虽然他们主要尊崇佛教经典,但探究其核心目的,难道不是有意于指导士人和民众如何养生吗?而且梁朝的徐俛侍奉高祖二十多年,功绩和德行最为显赫,是梁朝的宗臣。徐俛认为儒家和佛教虽然路径不同,但最终目的相同,因此撰写了《会林》五十卷。虽然我没有亲眼见过这本书,但足以称得上是明智的君子。而旻公也说,我最初并不以儒家和佛教为界限,只是根据文义的指向而已。唉,古代有道的人从未不看到它们的共通之处,只是那些愚昧自私的人才会相互指责和排斥。这是值得同情而不值得比较的。
十五年。魏胡太后作永寧石窟二寺。極土木之美而永寧尤盛。有真金像高丈八尺。如中人者又十軀。為浮圖九級。築基下及黃泉。其高九十丈。上立剎復高十丈。每夜靜鈴鐸聲聞十餘里。佛殿如太極殿。三門如端門。僧房千楹玉珠錦綉該人心目。未幾雷電火爇其塔。遠近咸見煙焰間有塔昇空而沒。後月餘有自東州來者云。此日見塔乘空飛海上。而望海者時亦見之。
十五年时,北魏胡太后建造了两座永宁石窟寺,极尽土木之美,尤其是永宁寺更为壮观。寺内有一尊高达丈八尺的真金佛像,还有十尊真人大小的佛像。寺中建有九层佛塔,塔基深入地下直至黄泉,塔高九十丈,塔顶的刹杆又高出十丈。每当夜晚,寺内铃铛和铎的声音能传到十余里外。佛殿仿造太极殿,三门仿造端门,僧房千间,装饰着玉石和锦绣,令人目不暇接。不久后,雷电引发火灾,烧毁了佛塔,远近的人们都看到烟雾和火焰中塔身升空消失。一个多月后,有从东州来的人说,那天看到塔在空中飞行,越过大海。而望海的人有时也能见到这一景象。
十八年。會稽沙門惠皎以寶唱所撰名僧傳頗多浮汎。因著高僧傳十四卷。始東漢永平十年終于是歲。凡四百五十三載。二百五十有七人。附見者二百餘人。開其德業。大略為十例。其自敘曰。前古撰集多曰名僧。然名者實之賓也。若實行潛光則高而不名。若寡德適時則名而不高。名而不高茲焉用紀。高而不名則備今錄。世以為確論。
釋僧朗者。常誦法華。風度凝遠。飲不常。每出。一狗一猴隨之。日循乞得飲膳即置木盂中。食畢舉其餘以飼猴狗。善作龜藏。或時足手頭頸俱縮不見。又甞登舟。初無篙力。朗坐其中猴狗馴側。舟自泝流而上。法師道英初隱太行山禪宴。樹枝縈結如蓋覆之。居久之棄去行龍臺澤。觀游魚愛之。即解衣入水宴坐深淵七日而出。又甞隆冬覩嚴氷。愛其瑩澈就臥其上信宿而起。晚居蒲州普濟寺。一日講起信至真如門。奄爾氣絕。眾意其逝矣。有都講識之。即謂眾曰。此入滅盡想耳。三日乃甦焉。
普通元年。帝於禁中築圓壇將稟授歸戒。妙選德行尤異者為之師。朝議以慧約法師望高。詔至。約以禮遜讓不許。夏四月丁巳帝行問道禮。稟約為師授具足戒。方羯磨次甘露降于庭。有三足鳥二孔歷階馴伏。帝大悅。賜約別號智者。自是入朝必設特榻處之。而帝座其側。凡太子諸王公卿道俗從約授戒者四萬八千人。沙門雖在耆艾亦重稟授。獨法雲公曰。吾既戒矣。其可以佛法為人事耶。於是議者高之。
時有達禪師者得水觀三昧。每入此定。有窺之者唯見清水凝停滿室。沙門道僊從達遊。得火光三昧。所居之室玄夜大明焉。
帝留神法門。時釋子多縱率。主僧懦不能制。帝患之。欲自以律行僧正事。詔下。京城大德無敢議者。獨藏法師以為佛法淵愽非一人能盡之。執不奉詔。帝訝之召入光華殿問狀。藏面陳大旨秉執有據。帝不能奪。遂從之。藏退謂諸僧曰。上以佛法為己任。誠當推順。然衣冠家子弟十輩猶不能俱稱父意。今糅雜五方之眾而以一己好惡繩之。戒律將廢矣。諸君不慮此何也。法雲公歎曰。教理深致未能多謝。一日之事良可愧服。
帝自受具。寢處略同沙門。雖宮禁每亦恣僧游覽。獨禁止御座而已。藏公一日昇殿登之。左右呵止之。藏曰。貧道定光金輪之裔。寧愧此座。儻見殺。不慮無受生處。帝聞。置之弗罪。藏少時過相者曰。法師壽不過三十一。藏懼。日誦金剛般若。至期夢前人復來告曰。法師以般若力故壽倍增矣。又常夢維摩詰降其房與語。臨別以素麈尾遺之而去。藏自是玄辯日新焉。
論曰。昔周武王北面受箕子洪範九疇。王受書畢。箕子才預五等之封。至後漢順帝詔處士樊英設壇席行問道之禮咨逮得失。而英竟無它能。於是天下處士咸被純盜虗名之誚。及武帝稟受約公歸戒。自後約入朝帝設特榻處之。而自坐其側以師奉之終其身。嗚呼。武帝尊師重道之體。由漢以來未之有也。而藏法師既非帝師。徒詫金輪之裔而據太極御座。前史以為美談。非也。吾宗以法空為座。藏能以法自尊。則隨緣赴感靡不周而常處此菩提座。奚待據人主之座而後為榮乎。藏可謂不達矣。至於却帝僧正之詔。夢致摩詰之神。若此類殆與當世諸僧僅有一日之長云。
十八年。魏孝明帝加元服。命沙門道士講道於禁中。時道士姜斌.沙門曇謨最對論。帝曰佛與老子同時否。姜斌曰。按開天經云。老子西入化胡。佛充侍者。明是同時。曇謨最曰老子當周何年而生。斌曰。定王三年生。簡王四年仕於周。敬王四年年八十五西入化胡。最曰。吾佛以周昭王二十四年誕生。穆王五十二年滅度。自世尊滅度至定王三年。凡三百四十五年老子方生。及敬王元年老子西游。則世尊示寂已四百二十五年矣。據此相去懸遠。而言化胡無乃謬乎。斌曰佛生周昭之世有何文記。最曰。周書異記.漢法本內傳並有明文。斌曰。孔子制法。於佛逈無文記。
何也。最曰。孔子有三備十經謂天地人也。佛之文言出於中備。斌曰孔子聖人何假卜乎。最曰佛是眾聖之王。達一切含識先後際吉凶終始。不假卜筮。自餘小聖雖曉未然。必藉蓍龜方通休咎。時侍中劉騰宣勑曰。姜斌論無宗旨宜退席。又問開天經何從而得。是誰所說。可疾取來。及取經至。帝命群臣詳定真偽。時太尉蕭綜.太傅李寔泊公卿士夫百六十餘人。覽畢劾奏曰。老子止著五千文。更無他說。今姜斌所據。文詞鄙俚宗旨乖謬。既瀆先師又罔聖聽。罪當惑眾。制可將抵以刑。三藏菩提流支奏。解斌特流馬邑。曇謨最善大小乘。有律行。初在邯鄲說律。感異比丘六十餘輩降席聽戒。流支每見。稱為東方開士焉。
魏書佛老志曰。道家之源出於老子。其自言也。先天地生以資萬類。上處玉京為神玉之宗。下在紫微為飛僊之主。千變萬化有德不德。隨機應物厥迹無常。授軒轅於峨嵋。教帝嚳於牧德。大禹聞長生之訣。尹喜受道德之旨。至於丹書紫字昇玄飛步之經。玉石金光妙有靈洞之說。不可勝紀。其為教也。咸蠲去邪累澡雪精神。積行樹功累德增善。乃至白日昇天長生世上。是以秦皇.漢武甘心不息勞心竭思。所在追求終莫之致。退恨於後。故有欒大徐氏之誅。然其道惑人効學非一。靈帝置華蓋於濯龍設壇場而為禮。
及張陵授道於鳴。因傳天宮章本千有二百。弟子相授其事大行。齊祠跪拜各有成法。於是三元九府百二十宮一切諸神咸所統攝。又稱劫數頗竊佛經。及其劫終稱天地俱壞。其書多有禁祕。非其徒不得輙觀。至於化金銷玉行符勑水。奇方玅術萬等千條。上云羽化飛天。次稱消災滅禍。故好異者往往而尊事之。初文帝入賓于晉。從者云登僊伊闕。太祖好老子之言誦詠不倦。天興中儀曹郎董謐上服食僊經數十篇。乃置僊人愽士。立僊坊煑煉百藥。封西山以供其薪蒸。令死罪者服之。多死無驗。久之太祖意少懈乃止。
世祖時道士宼謙之。字輔真。雍州人。早好僊道。修張魯之術。服食餌藥歷年亡効。有僊人成公興求為謙之弟子。相與入華山居石室。興採藥與謙之服。能不肌。又共入嵩山石室。尋有異人將藥與謙之。皆毒臭物。謙之懼走。興歎息曰。先生未僊。正可為帝王師耳。未幾興僊去。謙之守志嵩山。忽遇大神乘雲駕龍導從百靈集於山頂。稱太上老君。謂謙之曰。自天師張陵去世以來。地上曠職。汝文身直理。吾故授汝天師之位。錫汝雲中新科二十卷。自開闢已來不傳於世。汝宣吾新科。清整道教。除去三張偽法租米錢稅及男子合氣之術。大道清虗寧有斯事。專以禮度為首。加之以服食閑練。使玉女九疑十二人授謙之導引口訣。遂得辟糓氣盛顏色鮮麗云。
論曰。魏史敘道教源流洎謙之出處如此。然則謙之有功於道教非三張之比也。而 本朝司馬文正公甞比謙之於爰居。夫爰居出左氏不智不靈。特一恠鳥耳。謙之親遇老君面授秘訣。作興道教。致後世學者得以祖述焉。借使謙之不得與神僊者流。蓋亦非常勝士也。以之方爰居。不亦甚乎。雖然文正公言為百世師。行為天下法。其意必謂謙之所遇之神。正孔子所不語者也。資此傳授滋蔓於世。其為文正公弗與也亦宜。嗚呼。以謙之尚止平一爰居。矧風斯在下者耶。
普通八年。天竺初祖菩提達磨大師至金陵。師西域南印度國香至王第三子也。王薨師出家。遇二十七祖般若多羅付以大法。因問。我既得法宜化何國。多羅曰。汝得法已。侯吾滅後六十餘年。當往震旦國闡化。曰。彼有法器堪繼吾宗。千載之下有劫難否。多羅曰。汝所化方得菩提者不可勝數。吾滅度後彼有留難。水中文布善自降之。汝至時。南方不可久留。聽吾偈曰。路行跨水復逢羊。獨自悽悽暗度江。日下可怜雙象馬。二株嫩桂久昌昌。復演八偈。皆預為讖。至多羅示寂。師演化本國。會其姪異見王者輕毀三寶。師遣其徒波羅提微現神力攝化歸正。
師以震旦緣熟。即別其眾。而異見王枉駕見師。因告之曰。當勤修福行。護持三寶。吾去非晚。二九即回。王泣曰。叔既有緣在彼。非吾所留。唯願不忘父母之國。事畢早回。遂具大舟實以眾寶。王躬率臣僚送至海濵。師同商馭舟達于南海。廣州刺史蕭昂舘之。以表聞奏。有詔迎見。師入朝。帝問。朕即位以來。造寺寫經度僧不可勝數。有何功德。師曰並無功德。帝曰何以並無。師曰。人天小果。有漏之因。雖有非實。帝曰何謂真功德。師曰。淨智妙明。體自空寂。如是功德不於世求。帝曰何為聖諦第一義。曰廓然無聖。帝曰對朕者誰。曰不識。帝不省玄旨。
師遲留數日遂渡江之魏。止於嵩山少林寺。終日壁觀而已。有僧神光者。因神人發起來見師。師端坐不[(厂@((既-旡)-日+口))*頁]。會天大雪。光立雪中至積雪過膝。師憫而問曰。汝久立雪中。求何事耶。光曰。唯願大慈。開甘露門廣度群品。師曰。諸佛無上妙道。曠劫難逢。豈小德小智輕心慢心欲冀真乘。徒勞勤苦。光聞誨勵喜不自勝。即以利刀自斷左臂置於師前。師曰。諸佛最初求道重法忘身。汝今斷臂吾前。求亦可矣。光承其言即易名慧可。復問曰諸佛法印可得聞乎。師曰諸佛法印匪從人得。曰我心未寧乞師與安。師曰將心來與汝安。可曰覔心了不可得。師曰與汝安心竟。久之為可等略辨大乘入道四行。其辭曰。
夫入道多塗。要而言之不出二種。一理入。二行入。理入者。謂籍教悟宗。深信含生同一真性。但為客塵妄想所覆不能顯了。若捨妄歸真凝住壁觀。無自無他凡聖一等。堅住不移更不隨於文教。此即與理宜符。無有分別寂然無為。名之理入。行入者有四。一報冤行。二隨緣行。三無所求行。四稱法行。謂報冤行者。凡修道人若受苦時。當念我從往昔無數劫中棄本逐末流浪諸有。多起冤憎違害無限。今雖無犯。是我夙殃惡業果熟。非天非人所能見與。甘心忍受都無怨恨。作是觀時與理相應。體冤進道。故名報冤行。隨緣行者。眾生無我並緣業所轉。
苦樂齊受皆從緣生。若得勝報榮譽等事。皆是過去夙因所感。緣盡還無何喜之有。得失從緣心無增減。喜風不動宜順於道。名隨緣行。無所求行者。世人長迷處處貪著。智者悟真安心無為。萬有皆空無所希冀。三界久居猶如火宅。有身皆苦誰得而安。了達此處息念無求。故經云。有求皆苦。無求乃樂。是則無求真為道行。故名無所求行。稱法行者。性淨之理因之為法。此理眾相斯空。無染無著無此無彼。經云。法無有我。離我垢故。智者信解此理。應當稱法而行。法體無慳。於身命財行檀捨施。心無慳惜。達解三空不倚不著。但為無垢稱化眾生而不取相。此為自行亦復利人。莊嚴菩提之道。檀施既爾餘五亦然。為除妄想修行六度而無所行。是名稱法行。
大同二年十月。師將示寂。道副.尼總持.道育.慧可等侍側。曰時將至矣。汝等盍各言所得乎。時道副曰。如我所見。不執文字不離文字而為道用。師曰汝得吾皮。尼總持曰。我今所見。如慶喜見阿閦佛國。一見更不再見。師曰汝得吾肉。道育禪師曰。四大本空五陰非有。而我見處無一法可得。師曰汝得吾骨。大師慧可即禮三拜復依位而立。師曰汝得吾髓。即顧謂可曰。世尊以正法眼藏付囑大迦葉。展轉傳授。以至於吾。吾今付汝。汝當護持。并授汝袈裟以為法信。可跪受其衣。願聞指示。師曰。內傳法印以契真心。外付法衣以定宗旨。後代澆薄疑慮競生。
謂吾西土汝乃此方。憑何得法以何為證。或遇難緣但出此衣用以表信。其化無礙。至吾滅後二百餘年。衣止不傳。法周沙界潛符密契千萬有餘。汝當闡化勿輕未悟。一念回機便同本有。聽吾偈曰。吾本來茲土。傳法救迷情。一華開五葉。結果自然成。又曰。吾有楞伽經四卷亦付與汝。即是如來心地要門。吾自離南印來此東土。見赤縣神州有大乘氣象。遂逾海越漠為法求人。際會未諧如愚若訥。今得汝傳授。吾意已終。乃與其徒往禹門千聖寺。有期城太守楊衒之問曰。西天五印師承為祖。其道云何。師曰。明佛心宗。行解相應。名之曰祖。衒之曰。
弟子素奉三寶而智慧昏蒙。願師慈悲開示宗旨。師以偈答之曰。不覩惡而生嫌。不觀善而勤措。不捨智而近愚。不拋迷而就悟。達大道兮過量。明佛心兮出度。不與凡聖同纏。超然名之曰祖。衒之聞偈乃稽首曰。願師慈忍久住世間。師曰。吾化緣已畢。傳法得人吾即逝矣。是日端坐而寂。門人奉全身葬熊耳山定林寺。明年魏使宋雲西域回。遇師于葱嶺。手携隻履翩翩獨邁。雲問師今何。往曰西天去。及雲歸朝具言其事。門人啟壙。唯空棺隻履存焉。梁武帝聞師顯化始末如此。遂親撰刻石于鐘山。
論曰。昔嵩明教著傳法正宗記。稱達磨住世凡數百年。諒其已登聖果。得意生身。非分段生死所拘。及來此土示終。葬畢乃復全身以歸。則其住壽固不可以世情測也。傳燈錄云。師以九月二十一日至廣州。刺史以表聞奏。帝遣使賷詔迎之。師以十月一日至金陵。然自廣至金陵亡慮三千餘里。將命者往而復師方啟行。豈以十日之間能歷三千里乎。又謂魏孝明帝欽師異迹。三屈詔命。師竟不下少林。及師示寂。宋雲自西域還。遇師于葱嶺。孝莊帝有旨令啟壙。如南史普通八年即大通元年也。孝明以是歲四月癸丑殂。師以十月至梁。蓋師未至魏時孝明已去世。
及其子即位。未幾為爾朱榮所弑。乃立孝莊帝。由是魏國大亂。越三年而孝莊殂。又五年而分割為東西魏。然則吾祖在少林時正值其亂。及宋雲之還則孝莊去世亦五六年。其國至於分割久矣。烏有孝莊令啟壙之說乎。舊唐史云。後魏末有僧達磨航海而來。既卒。其年魏使宋雲於葱嶺回見之。門徒發其墓但有隻履而已。此乃實錄也。又謂光統律師.菩提流支數下毒害師。師遂不救。嗚呼甚哉。光統.流支法門龍象。詎能爾乎。是皆立言者悞也。雖然吾宗從上來事昭昭若揭日月而行。故二祖禮三拜後依位而立。當爾之際印塵劫於瞬息。洞剎海於毫端。直下承當全身負荷。正所謂通玄峰頂不是人間。入此門來不存知解者也。抑烏有動靜去來彼此時分而可辨哉。
隆興佛教編年通論卷第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