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門慧開禪師語錄

灵山密传的教法，黄叶止啼的启示，少室山亲传的法门，望梅止渴的比喻，乃至德山棒、临济喝、雪峰滚球、道吾舞笏、秘魔擎叉、禾山打鼓、清原垂足、天龙竖指，这些都是戏弄猢狲的闲家具。到了这里，这些全都用不上。虽然如此，事情没有一成不变的，不免随例开个卖皂角生姜的小店。兄弟们上门要买人参附子甘草大黄，决定是没有的。砒霜巴豆灯心发烛，随宜应付。更有一炉热铁丸，恐怕有心粗胆大的，给他一丸，教他全身腐烂，求生不得求死不得。各方与人解粘去缚抽钉拔楔，开上座只为人添钉着楔。用个筏篰盛却送你在大洋海里，教你自己讨条活路。出得身方堪为种草。这里不与人过公案教坏人家男女。若是平常相见。

四海之内皆是兄弟。如果来到我的房间，我就会像对待刺客和仇敌一样防备你们。如果我不先下手为强，就会被你们害了我的性命。就像僧人问趙州狗子是否有佛性，趙州回答说没有。各地对此的讨论很多，警醒和指导的人也不少。这个“无”字单独提出来，独自玩味。参悟这个“无”字，成佛的人像雨点一样多，但那些信心不足的人则虚度时光。参禅没有别的技巧，只是全身心投入，形成一个疑团。白天三次，夜晚三次，千万不要间断。久而久之，纯熟自然，内外合一。便与虚空合一，便与山河大地合一，便与四方上下合一。难道不见说整个大地都是学人自己，整个大地都是解脱之门，整个大地都是沙门的一只眼，整个大地都像粟米粒一样被聚集起来。心包含太虚，量周沙界。空生大觉中，如海中一漚发。东弗于逮，西瞿耶尼。

南瞻部洲、北鬱單越，从非非想天到风轮水际，这一切不需一声咳嗽即可周全地涵盖。若在此中洞见，便无三界可出，无涅槃可证，有情与无��同成正觉，地狱天堂皆为净土，智慧与愚痴同为般若，戒定慧与淫怒痴都是梵行。动静闲忙，处处契合。从来吃饭未曾咬到一粒米，从来穿衣未曾挂着一丝线，从来说话未曾开口，终日行走未曾抬脚。现在的兄弟们不要模仿近代的长老，看他们百丈、黄檗、临济、德山，自然英气逼人。

难道不见临济和尚在黄檗会下，前堂首座陈尊宿鼓励他向方丈请益。三次询问佛法的真正要义，三次遭到痛打。于是辞别黄檗，因缘分不在这里，希望和尚指明应去见何人。檗便指向大愚。大愚一见便问从何处来，济云从黄檗来。大愚问黄檗有何言教，济便提起前面的话，不知自己错在哪里。大愚说黄檗出于深切的关心，为你彻底解困。济说原来黄檗的佛法并不深奥。大愚抓住他说，刚才问有错无错，现在却说不深奥，究竟有多少。济便在大愚肋下击三拳。大愚说，你的师父是黄檗，不关我事。济便回到黄檗处，檗说来来去去，哪有完结的时候。济说只因黄檗深切关心。檗说大愚多言，等他来了给他一顿。济说现在不能放过，于是打了檗一拳。

黄檗说：这个风颠汉，竟敢来这里挑衅。黄檗吟唱着笑了，叫侍者带这个风颠汉去参堂。大家，黄檗为何只让他去见大愚呢？因为大愚在归宗会下多年。一天，大愚辞别归宗，归宗问他去哪里，大愚说去各地学习五味禅。归宗说我这里只有一味禅。大愚问什么是您一味禅，归宗便打他。大愚想开口，归宗又打。大愚因此有所领悟。后来黄檗说，马祖门下出了八十四位善知识，问起来个个稀里糊涂，只有归宗稍强些。大家，黄檗指临济去见大愚，有何深意？不是说要知山下路，须问去来人吗？因为大愚在归宗棒下得到启发，现在兄弟们多是非不分，我临济子孙以棒喝为佛事，以无明三毒当慈悲。

把你的兄弟抛到空中，就像对待生死冤家一样。不管是佛、祖、凡人还是圣人，都要你转过脸去，换掉你的眼睛。宁愿让热铁缠绕身体，熔化的铜灌入口中，也绝不因佛法而徇私情。难道没听过古人说，即使沧海桑田变化，也绝不为你通融。巖頭说，拒绝外物是上策，追逐外物是下策。这其中没有肯让的路，怎能随便答应人。过去荼陵郁山主常参百尺竿头如何进步的话。一天骑驴过桥，正提起话时驴子失足，郁山主因此有所领悟，作颂说：我有明珠一颗，长久被尘劳封锁。今朝尘尽光生，照破山河万朵。于是派徒弟端和尚去参楊岐会和尚，问他是否真的有禅，是否真的有悟道之门。端和尚于是去见楊岐，礼节完毕后，楊岐问从哪里来。端和尚说从荼陵来。楊岐问令师是谁。端和尚说郁山主。楊岐说，我听说你师父有悟道颂，是真的吗。

端便提起之前的颂。岐大笑后返回方丈室。端不明白他的意思。第二天又去请教。昨天承蒙和尚问某甲师长入道的因缘，是有悟还是无悟，希望和尚慈悲点破，某实在疑惑。岐说：你曾见过表演百戏的吗？端回答说见过。岐说：他们只是想要人笑，你却怕人笑。端于此大悟。你看他尊宿有杀有活的手段，一笑可以引起他的疑情，一句可以破除他的疑情。如果没有这样的杀活手段，执着拂柄将如何为人？见到人在高山顶上立，便推他向万丈悬崖下去；见到人在万丈悬崖中，可以提他向高山顶上。这才是为人之处。就像开善谦和尚和竹原庵主在大慧和尚会下，只参一个无字，四十日打发。大慧请他为藏主。他看话头时被雨淋湿在栏杆边，他也不知道。

有人对道原说：“道原兄，道原兄，雨淋湿了你的衣服。”拉他过来，他也不管。我们这些兄弟们应该这样做，没有不响应的。謙和尚跟随大慧禅师十四五年，始终没有入门之处。一天，他带着香去请益藏主，说：“我完全没有入门的地方，希望藏主慈悲地指导我。”藏主说：“书记，书记，你来探水做什么？真心参禅。”謙和尚说：“我实在是因为生死事大，怎么可以当作儿戏。”藏主说：“书记，如果你想做功夫，可以把以前所著述的文字像吃了巴豆一样全部泻出来，让肚子里空空如也，然后来和我一起坐禅。等你业识暂时歇息，我再和你说话。”于是他们一起坐禅半个月多，心地安乐。忽然有一天，大慧禅师让请书记带书去见张丞相。謙和尚非常烦恼，刚刚有些好处，又被派遣。藏主说：“你只管承受，我陪你去。途中的事我都替你做。”

只有五件事我无法替你完成。记下是哪五件事。师父说等我们一同上路时再告诉你。在路上书记又问，藏主说有五件事无法替你完成，希望您能开示。师父说，穿衣、吃饭、排便、排尿，记下四件，还有一件是什么？师父说，你拖着这具尸体在路上走，我无法替你。书记从此被打发走。师父说你现在自己去下书，藏主于是返回。书记见到丞相便投靠他。丞相说，书记你这次相见说话与过去不同。书记又回到大慧那里，一见面就说，且喜书记大事已了。不知大慧有何眼目便说大事已了。书记的悟处还谛当吗？得道的人一见便知，瞒不过他。难道不见道，认识自己就能检验他人。不用等到和尚还未成为僧人时，就请益大慧和尚，让他看起灭之处。不到两个月。

在走廊下听到仆人大声喊道“看火烛”。突然有所领悟，可以说是触动了一边而另一边也动了。我过去在先师那里，只关注一个“无”字，六年都未能下语。我发誓要严格责备自己，如果我不能明白这个道理，我宁愿在睡眠中腐烂。当我感到困倦时，或者在走廊下行走，我会用头去撞露柱。一天，我站在法座旁边，忽然听到斋鼓的声音，便理解了这个道理。第二天，我想进入房间表达我的理解，先师一见到我就说，你看到神鬼了吧。先师威严地喝了一声，我也喝了一声。先师又喝，我又喝。从那以后，我在机锋上不让步。先师圆寂后，陈提刑讳贵谦作为丧主，临时让我为先师挂真像，不容推辞。我捧起真像说，老贼一喝，虚空迸裂，我当时就像桶底脱落一样，连续三拜，接受了所有的失败。这些怨恨如何消除？现在高挂在祖堂上。

千古的号令从未断绝。这些事岂是靠记忆和学习就能理解的。就像击石火、闪电光一样，一闪即逝，无法用言语来讨论。白云万里，如今这里聚集的兄弟们，都是来自江湖四海、饱经风霜的龙象。各方的呼唤都无法让他们回头，他们不愿被牢笼所困。其中或许有一两个，就像未烧尽的炭头一样，被无明的烟焰所困扰。古时有个卖油糍的老婆婆，看到三个秀才去赶考，就买了点心。一个人很安静，两个人争论文章。婆婆问，前辈们要去哪里。两人回答说去赶考。婆婆说，这两个人考不过，那个人一定能考过。两人于是骂骂咧咧地走了。等到考试回来，果然如婆婆所说。这两个人再来问婆婆，你当时怎么知道我们两个考不过，那个人能考过？有什么相法吗？婆婆说，我不会相法，只是因为煎油糍就能验证人。才问为什么。婆婆说。

我已完全沉浸在寂静无声之中。那些未完全沉浸的人还在制造声响。大家，连村妇都能识别人，更何况我们这些出家人，既然已经认识到自己的本分，与人一见面就能见到，称之为亲眼目睹真理。你们如果真想理解这件事，我不免要再举一个因缘。过去有僧人问云门，光明寂照遍及河沙，话音未落，云门就夺言道，这不是张拙秀才的话吗？僧人说正是，云门说已经落入话墮了。那么，僧人的话墮在哪里呢？等到挂牌时再来透露。

参禅必须透过祖师的关卡，妙悟要穷尽心路。若祖师关不透，心路不绝，都是依附草木的精灵。因此，我平常教导兄弟们要将全身的三百六十个关节、八万四千个毛孔都提起疑团，参一个公案。目的是要大家透过祖师关，穷尽心路。就像僧人问赵州狗子是否有佛性，赵州说没有。古人的意图如何呢？正好在这里提起疑团，参一个无字公案。不能在提起时承担，不能在意识根下猜测，不能作为有与无的无，也不能作为无无的无。只是这样提起，提来提去，就像咬生铁橛一样。只觉得心头热闷，无法放下。求生不得，求死不得，睡不着，坐不住。咬来咬���，忽然牙齿断裂，铁橛破碎。开口不在舌头上，便见祖师关不透过而自透，心路不绝而自绝。便与古佛同一种方便，共用一个舌头。如狮子奋迅，谁敢挡其威？猛如太阿在握，谁敢犯其锋芒？我为法王，于法自在。整个大地都是解脱之门，整个大地都是自己。整个大地捏来如粟米粒，整个大地是沙门的一只眼。无三界可出，无涅槃可证。上无攀仰，下绝己躬。无人也无佛。大千世界海中的泡沫，一切圣贤如电光拂过。